城市的夜晚并不像乡村那么漆黑一团,而是灰蒙蒙一片。今天晚上,嫦娥和吴刚不知道又躲到哪里谈情说爱去了,夜空里只有数量不多的几颗星星隐藏在稀薄的云层后边,躲躲闪闪地眨着好奇的眼睛,窥探着这个进入梦乡的都市。
三月的北京,万物复苏,乍暧犹寒。秦月芳觉得心里发冷,身上发凉,她遥望东方,思念故乡的星星,也眷恋老家的夜晚。
不管是城里的夜晚,还是乡下的夜晚,再经过几个小时的孕育,它们将共同分娩出一个朗朗白日来,让同一个半球住在不同地方的人们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秦月芳已经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对春播秋收,四季分明,夜幕遮盖红日,晨风吹落繁星的农村生活依然向往。北京的生活条件比一般的农村都要好得多,但她觉得这里的气候不太理想,春天刚来就被夏天挤走,秋天刚到又被冬天撺跑,热的时间长,冷的时间也长,不冷不热的时间短。对夏天开空调关节痛、冬天生暖气嗓子干的生活,她也很不适应。还有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外蒙大漠的沙尘暴,不打招呼,不带护照,高兴了就来骚扰一下,这也让人受不了。再有出门坐车总是那么挤,特别是地铁,用开玩笑的话说,节假日和上下班高峰期,提一串香蕉上去出来时只剩下皮,掂一兜花生上去出来时只剩下仁,胖丫头上去出来时就成了瘦美人。在老家多好,赶集上会,串亲访友,小四轮拖拉机上,冬天垫床被子,夏天铺张凉席,想坐就坐,想躺就躺,那才叫舒坦。
轻轻的、熟悉的敲门声,打断了秦月芳的遐想。
是郑启明回家了。
秦月芳连忙为丈夫打开门,她首先闻到一股酒精味,便关切地问他:“你是不是又喝酒了,怎么回来的?”
“今天是喝了一些酒,不过没有喝多,车队的几个干部很辛苦,我请他们在附近的饭馆吃了一顿饭。”
郑启明身材不高,墩实健壮,看上去虽不精干,但也不笨拙。他脱去外衣,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面红耳赤地与妻子搭话。
“别的机关干部经常吃别人请,你与他们相反,是经常请别人吃。”秦月芳递给郑启明一杯茶水说。
“现在谁也不稀罕一顿饭,与你有感情的人才吃你的请。”
郑启明看到秦月芳面色凝重,没有以往的欢快神色,喝了两口水,关心地问她:“我在楼下看到整栋楼只有我们家的灯还亮着,你又在想什么心事,为什么还不睡觉?”
秦月芳给丈夫的杯子里加了些水,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沉吟了一下说:“我一个人在家里觉得憋屈得慌,很不习惯这种胡吃傻睡的生活。”
郑启明又喝了一口茶水,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上班的时候,总盼着双休日,盼着过节放假,但真正让你可以天天在家休息的时候,你反而又不适应了。我说的对不对,你现在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我想回老家住几天!”
郑启明将杯子放在茶几上,高兴地说:“这个想法我很早就有了,但担心你没有,因为我的父母健在,而你的父母都去世了,我怕你现在不愿意回老家。”
“你的父母健在,现在与小荔的二叔一起生活着,我回去可以给他们端茶倒水;我的父母也在,不过是长眠在老家的土地上,我回去可以为他们添坟扫墓。当然,我也仍然喜欢太阳出来下地干活,日落西山收工回家的农村生活。”
郑启明听了秦月芳的话,欣赏地说:“想不到从你嘴里还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这张嘴只会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