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普顿1904年2月25日(1)

阿城信札 作者:【英】亚瑟·克里斯托弗·本森


我亲爱的赫伯特:

你问我一直在读什么,其实,我一直在通读纽曼的《生命之歌》,这是第二十次了,而且和之前一样,我被那种无与伦比风格的魅力彻底征服了——它堪称完美的清晰(将那种内在的思想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它的质朴(我认为,对于纽曼来说,这不是写作而是纯粹上天惠赐的结果),它的恰当,它的高尚,它的中听之言。作为读者,我获得了极大满足感,作为作家,我有一种嫉妒绝望的感觉,我在两种感觉当中轮转。它慢慢地、丰富地注满人的大脑,如同蜂蜜从稍稍倾斜的碗中缓缓注入瓶中。这本书没有精心设计的复杂感,它是完全发自内心而快速、轻松写就的,它是对一个人灵魂的发现,这是一个很天真、忠诚、脆弱的灵魂,而且还充满一种孩子才有的,甜美、单纯的自负。纽曼本人说过,这本书是伴着泪水写的,但我认为它们不是苦涩的泪,而是一种华丽的悲痛,从静静的避风港里看到的过去的悲怆和沉重。我对书中揭示的理性态度没有同感,但是正如罗德里克·赫德森所说,我总是不太重视理性:它的确是一个有些悲伤的情景,一个美丽心灵在现实中,被纯美思想、自尊和遥远、神圣、庄严的著名教堂协会改变了信仰,这个协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吸引进来,而他一直认为那是他在追寻的一个逻辑主线。多么棒的逻辑啊!轻轻越过障碍,穿过田野中铺满鲜花的小路,爬上的恰是那座由各种各样宽泛的臆想和无以证实的假说构建的楼梯;然后令人痛苦地感受到自由主义之恐怖、投机活动之恐怖、发展进化之恐怖,更感受到了构成他盲目追求的宗教本质的所有东西之恐怖。人们情不自禁地会想,如果纽曼要是个伪君子的话,他就是一个效先辈、爱古人、敬传统的,对基督精神来说最坚定和最致命的敌人之一,因为基督教精神是自由、灵活和不墨守成规的精神。纽曼凭借他那荡气回肠、灵活敏锐的雄辩口才,在宗教会议上也会说:打破旧事物还不是时候,拒绝信仰的原有守护、脱离亚伯拉罕和摩西留给我们的、丰富的民族信仰遗产,是卑鄙的背叛。纽曼是一个真正的宗教狂热者,是最危险的狂热者,因为他的品格建立在圣洁、慈爱和本真的美德之上。不仅令人痛苦而且更让人悲悯的是,纽曼一次又一次地被一些卑鄙的人类逻辑学家的古风遗俗所骗,还坚定地认为他之所言就是上帝之声。与纽曼的斗争不是宗教信仰与怀疑论的斗争,而是两种忠诚之间的斗争——他对自己的过去、朋友、出生时教堂的那种个人忠诚,和对罗马教堂极其古老、庄严传统的忠诚。我已经说过,那是一个美丽的转换,他有一个诗人的头脑,吸引他的那种特殊的美并不是自然和艺术之美,而是古老传统和正在回顾着黑暗久远过去那些圣徒教士遥远模糊的身影之美。

他还有诗人的极端自负。他的自我救赎:“如果今晚我死了,我会安然无恙吗?”他承认那是最终压过其他一切的思想。他没有多少那种去拯救灵魂的、牧师般的欲望,但是人们依靠他、信赖他、关注他、追随他的那种方式,对他来说总像是一种恐惧,换种心境来说,这又有助于他专心致志。他并没有十分把握完全正确,这是真正的男人领导者都有的特征,但是他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要性,同时也完全真实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和卑微,我愿意相信正是这些掩饰了他的自尊自大。

他超凡的雄辩能力、口头推理能力和他机敏清晰的陈词,所有这些和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再一次掩盖了他缺乏独立心智的事实。他有着一种惊人的想象能力,也是一种对不可相信的东西给予信任的能力,因为宗教信仰的推行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如此美丽的德行。这不是一个推翻高尚思想的事例,而是一种诗意性感知战胜理性质问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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