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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点也虽狂得我情(7)

中国大儒·国之重器 作者:大鸟


弘治十四年,公元一五〇一年,三十岁的王阳明以朝廷命官身份奉命审录江北。

公事完毕后,又移情佛老、心钟养生的他登上九华山。“化城高处万山深,楼阁凭空上界侵。天外清秋度明月,人间微雨结轻阴。钵龙浮处云生座,岩虎归时风满林。最爱山僧能好事,夜堂灯火伴孤吟。”这就是他夜宿化城寺留下的诗作。

在这里,他遇到一个叫蔡蓬头的道士,再三请教下,道士只送给他一句不着皮毛的话:“汝终不忘官相。”又听到地藏洞中有异人,“坐卧松毛,不火食”。异人向他“论最上乘”,但也只是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两个好秀才。”

正因九华之行,王阳明有了离世隐居之想。

此时,京城之中他所交往的人,俱以才名相驰骋,学古诗文。王阳明为之叹息:“吾焉能以有限精神为无用之虚文也!”遂在公元一五〇二年,上疏告病归越,在家乡会稽山上筑室阳明洞,抛妻离子,一个人钻入洞中,行导引术。

“童仆自相语,洞居颇不恶。人力免结构,天巧谢雕凿。”刚进入洞中的他喜不自禁,在《始得东洞遂改为阳明小洞天》一诗中他这样得意地写道。

聪明的人干什么都会成绩斐然,很快,王阳明就有了“先知”的本领。一日坐洞中,朋友王思舆等来访,刚到五云门,就见王阳明的仆人已经在那里迎候,而且还清楚地说出客人来自哪里,这把王思舆等人说得惊骇异常,以为王阳明果然得道成仙。

坐在黑乎乎的洞中,思想却渐渐澄明起来,王阳明开始反思自己的行径,他认为自己修炼的这些所谓导引之术,不是心中所追求的成圣之境,“此簸弄精神,非道也”。

道在哪里?路又在何方?

他伸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腰肢,又以一个道家叛逆者的姿态,走出了阳明洞。但他并不是要重回大千红尘世界,而是要去佛门里转转,看看自己心中的向往是否就藏在那里。

他来到寺庙林立的杭州,往来于南屏、虎跑诸刹。有个禅僧坐关三年,不语不视,完全入定。王阳明向他喝道:“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甚么!终日眼睁睁看甚么!”僧惊起,开视与之对语。王阳明问其家,对曰:“有母在。”又问:“起念否?”对曰:“不能不起。”王阳明于是为他讲解爱亲乃人之本性,和尚立刻哭得稀里哗啦。第二天,这和尚就卷铺盖回家去也。

本来是前来求师问道,现在却成了授业解惑。在儒家道义面前,修行如此之深的禅僧却溃不成军。因此,游走完仙佛两重世界之后的王阳明,“渐悟仙、释二氏之非”,他终于知道他苦苦寻觅的圣境不在佛、道,而是在儒学那里。

重回人间。空气很清新,阳光很灿烂。

公元一五〇五年,三十四岁的王阳明在政界已经是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他还有一个社会兼职——老师。他开始绛帐授徒。

面向为程朱理学一统思想的天下学者,王阳明首倡心学,“使人先立必为圣人之志。闻者渐觉兴起,有愿执贽及门者”。然而,天下师友之道久废,在众人眼里,王阳明的聚众授徒行为无疑是标新立异,博取名声而已。但有一个人却深以为然,与他一见定交,共以倡明圣学为事。

这个人就是翰林庶吉士湛若水。

湛若水是陈白沙的弟子,他在继承陈献章“天地我立,万化我出”的“心本论”基础上,提出了“万事万物莫非心”观点,认为“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

黄宗羲将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与王阳明的“致良知”,认为是王、湛之学各树门户的标志。王阳明曾说过:“予求友于天下,三十年来,未见此人。”湛若水也说,“某平生与阳明公同志,他年当间作一传矣。”可见,二人为学虽各有宗旨,但在倡导心学、主张自得方面,则是相当一致。

由此,王阳明的最后盛装出场,便让人不能忘却心学启帷人陈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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