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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点也虽狂得我情(13)

中国大儒·国之重器 作者:大鸟


因此,厥功至伟的王阳明,平叛之后不但没有受到丝毫奖赏,反而备受武宗怀疑。

张忠、许泰先是向武宗进谗,说王阳明必反,幸亏心中持正的张永屡屡从旁开解,这才使王阳明得以保全。

王阳明回到南昌,从京城来的北军在张忠、许泰授意下,每日对王阳明的军队肆意谩骂,故意挑衅生事,王阳明不为所动,要求将士务待之以礼。

张忠、许泰又骄蛮地提出要与王阳明比试射箭,想当众出出这个只懂韬略而无习武经验的一介书生的丑。推辞不过后,王阳明勉强答应。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赛场上,王阳明挽弓射箭,三发三中!每一箭中,就连北军的将士都哄然叫好,举手欢呼称奇。张忠、许泰相顾大惧说:“我军皆附王都耶!”于是班师。

张忠、许泰等索衅不得,于是逮捕了王阳明的弟子冀元亨,希望从他嘴里得到王阳明谋反的供词。严刑拷打之下,元亨无可供述。后出狱,五日内去世。

公元一五二〇年,王阳明巡抚江西。至赣后,大阅士卒,教其战法。心怀叵测的江彬派人前来窥视动静,人们劝请王阳明回省,以免再蹈危疑覆辙。王阳明却置之不理,依旧我行我素,他还作了一首《啾啾吟》自娱:“东家老翁防虎患,虎夜入室衔其头。西家小儿不识虎,持竿驱虎如驱牛。”他说:“吾在此与童子歌诗习礼,有何可疑?”他甚至还搬出面对刘瑾时的奋不顾身之姿告诉大家:“吾昔在省城,处权竖,祸在目前,吾亦帖然;纵有大变,亦避不得。吾所以不轻动者,亦有深虑焉耳。”

每一次苦难的淬砺,都会在之后变成心灵的一次提升与飞跃。哲人就是这样走向他浩瀚而辽阔的思想世界。

亲身经历了此番构陷罗罪之后,王守仁更为深刻地体验到“良知”于人的意义和作用,从而启发他在一年后提出了“致良知”的重要哲学命题。

自此,王阳明走入了黄宗羲所说的个人学术第三阶段,“所操益熟,所得益化,时时如是如非,时时无是无非,开口即得本心,更无假借凑泊,如赤日当空而万象毕照”,已至化境。

他在写给弟子的信中欣然自道:“近来信得‘致良知’三字,真圣门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尽,今自多事以来,只此良知无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澜浅濑,无不如意,虽遇颠风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没溺之患矣。”

心灵的博大带来的是思想的朗阔。公元一五二二年,嘉靖元年,五十岁的王阳明卧病,自远方前来探视者络绎不绝,他自书纸条贴于壁上,以作通告:“某鄙劣无所知识,且在忧病奄奄中,故凡四方同志之辱临者,皆不敢相见;或不得已而相见,亦不敢有所论说,各请归而求诸孔、孟之训可矣。夫孔、孟之训,昭如日月,凡支离决裂,似是而非者,皆异说也。有志于圣人之学者,外孔、孟之训而他求,是舍日月之明,而希光于萤爝之微也,不亦谬乎?”

恺撒说过一句名言:“我来过,我看见,我征服。”这是武人的自负,一流的学者却只会因自己畅游在知识海洋越深,越迷醉大海的博大,越认识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王阳明巨大的学术声望,高度的人格影响力,以及对程朱理学的摧枯拉朽的作用,让一些人很是恼火。御史程启充、给事毛玉秉承宰辅杨廷和的意思,倡议弹劾王阳明,罪名是遏止正学。王阳明的弟子陆澄,此时为刑部主事,为此上疏“六辩”驳斥无耻的弹劾者,王阳明听到后,制止了他。

他告诉陆澄:“无辩止谤,尝闻昔人之教矣。况今何止于是?四方英杰,以讲学异同,议论纷纷,吾侪可胜辩乎?惟当反求诸己,苟其言而是欤,吾斯尚有未信欤,则当务求其非,不得辄是己而非人也。使其言而非欤,吾斯既以自信欤,则当益求于自慊,所谓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也。然则今日之多口,孰非吾侪动心忍性,砥砺切磋之地乎?且彼议论之兴,非必有所私怨于我,亦将以为卫夫道也。况其说本自出于先儒之绪论,而吾侪之言骤异于昔,反若凿空杜撰者,固宜其非笑而骇惑矣。未可专以罪彼为也。”

面对无端的指责与批评,这就是一位思想大师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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