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还多亏了红鸣,才让我如愿以偿地住到胡同里。音,我住的胡同在北京的西南边二环上,虽然离学校挺远的,但是有公交(他们这边不叫“公交车”,叫“公交”)可到,只需换一次车,照北京人的说法,换一次车就能到的地方都算近的。听说很快学校附近就有地铁站,那么就更不算远了。
这胡同比想象中的还小还旧,小院子中有一棵老枣树,房东姜爷是地道的老北京,人很好,他养了一只聒噪的八哥鸟“闹闹”,好奇心很重,跟我也特别投缘。每回姜爷一开鸟笼,“闹闹”喜欢飞到我的窗口,一开窗就进来;一会儿到我肩上,一会儿飞到计算机前欣赏桌面照片。她挺乖的,就是有点吵,怪不得姜爷叫她“闹闹”。
听姜爷说,从前的北京胡同里,许多人都喜欢养鸟,早上起来就遛鸟、互相问早,养得最多的就是八哥,因为聪明通人性。而自家院子里种得最多的也都是枣树,因为多产,有多子多孙的隐喻。
在老北京人的儿时记忆里,每年八月后枣子成熟时,拿长杆子打枣子是一件热闹的事。家里的孩子把屋里所有的盆子围着枣树放满一地,由年轻个子高的男孩掌杆,朝树枝猛打,看着成熟的枣子落下来,小孩闹哄哄的,满地捡着没落在盆里的枣子,一院子都是响声笑语,不一会儿盆子里都是满满的枣子了。
可惜现在的北京胡同少了,处处都盖起了一栋栋大楼,如兵临城下地包围着几个等待被拆迁的小胡同。
有些胡同修改规划成观光胡同,有些胡同为整楼而牺牲了,有些胡同还在为存亡抗战,像我现在住的这个胡同,其实也拆了大半了。
这些拆了一半的胡同都有一些原因:姜爷是为了留住那棵枣树而坚持不同意搬走,还在跟建筑商抗争中。
对姜爷来说,这棵枣树有太多回忆和情感在里面,他有一位住在台湾的青梅竹马表妹,在多年前两岸开放探亲时,一回家就直奔到枣树前,在树下站了好久。直到姜爷喊她进屋里,看她抬头时满脸的泪水,让姜爷心酸地发了暗誓,只要他还活着,任谁也不能动这棵老枣树,因为他和表妹一生中最美好的少年记忆,也只剩这棵枣树可以见证了。
胡同里还有几位老街坊,因为跟姜爷有着类似的典故理由而结盟,这几位老居民态度一致。
这些天正是北京的桑拿天,也就是一年里最湿最闷热的几天,比台中的盛夏还热。姜爷常拿几片北京西南边大兴产的西瓜请我吃,解解暑聊聊天。
他总是问我许多台湾的事,对台湾充满了好奇。我自然都说了好的一面,特别是台中。但是台中最好的一个原因,我没说,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清楚。
音,因为台中有你。
来北京后,我常常睡得不是很熟,朦胧中仍觉得还躺在台中的床上,你还睡在我身边,依稀还听得到你轻轻的呼吸声,只是侧过身想搂近你时,手一空才知道人在北京。
睁开眼就是窗外的那棵枣树,在枝繁叶茂的缝隙间灰灰蓝蓝的夜空,看不到月亮,也没看到星光,心里实在难受。后悔着为什么要来北京,为什么跟你立下了“一月一信、不准MSN”的条款。
以前在台中天天在一起,好像每天可以说的事不多,现在到了北京却觉得可以跟你说的事太多了,但是都被限制住了,活生生地卡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