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利·格尔伯(Leslie Gelb)早在他们于哈佛大学共事时即与基辛格熟识,同时是外交决策圈的一员,他认为基辛格是“威权主义环境下的典型产物——与同僚交往时拐弯抹角,对待属下的态度盛气凌人,面对上司则阿谀逢迎”。基辛格不同于尼克松之处,在于他有自知之明。当接完一通尼克松的来电时,基辛格告诉记者说:“我不希望误导你,只因为我是跪着接电话的。”
或许因为基辛格没有属于自己的权力地盘,所以他必须献媚奉承;他终究是尼克松提拔的,这点尼克松也心知肚明。尼克松在总统职务交接时告诉杰拉尔德·福特(Gerald Ford):“基辛格是个天才,但你不必一概接受他的建议。他是不可取代的,他也会忠心耿耿,但你不能放任他自由行事。”他建议福特留用基辛格担任国务卿,不过他也告诉某位助手,希望新总统表现得够强势。“福特得明白,基辛格有时候需要被狠踢一脚。”不过,有些时候“你也必须哄哄基辛格,像孩子般宠他”。
尼克松决意美国的外交政策必须令出白宫,不能旁落于国务院或其他像中情局这类政府机构之手,而基辛格正是符合他需要的人选。在基辛格的怂恿、建议之下,尼克松同意设立一个新的小组,由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本人主持,负责先行审查、决议包括国务院在内所有政府部门提交的政策文件,然后上呈总统公告周知和提出建议。基辛格亦有权下达命令,针对各政府部门的重大议题进行研究。资深的中情局局长理查德·赫尔姆斯(Richard Helms)听闻基辛格的知会后大惊失色。基辛格告诉他,往后中情局草拟的所有报告,都必须经过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这一关,甚至口头简报也不例外。尼克松甚至要赫尔姆斯出席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的会议,不过必须在进行政策讨论之前先行离席。(尼克松日后说他忘记曾下过这样的命令。)基辛格俨然是尼克松的守门人,举凡大大小小的事都必须先经过他的手。
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本身形同第二个国务院。基辛格从大学院校与各州甄拔了一批杰出青年。能为基辛格这样有才华且高标准的人工作,是一种令人振奋、富有挑战性的经验。他会一再退回起草的备忘录和报告直到内容正确无误为止,不过对于最后成果他总是吝于给予任何赞美。1973年担任基辛格军事幕僚的罗伯特·麦克法兰(Robert McFarlane)说:“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喜怒无常、最难缠的老板之一,认识他是我的荣幸,也是不幸。”基辛格的脾气众所周知,而且他会很“基辛格”式的自我揶揄。“英语是我的第二母语,所以我不知道‘疯子’和‘傻瓜’不是赞美讨喜的字眼。”基辛格不介意有意义的辩论,这点倒是值得一提;但另一方面,他也密切提防自己的幕僚,以确保没有人会令他相形失色。当基辛格在尼克松第二任期担任国务卿时,国务院即盛传一则酸溜溜的笑话,说为基辛格卖命的人就像是个蘑菇:“因为你总是见不了光,因为屎尿常常倒在你身上,而且最后的下场是被制成一个罐头。”
不久,基辛格便成为总统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当尼克松一如往常,在漫无头绪的对话中酝酿他的想法时,(若有必要)基辛格也能陪着坐上数个小时。诚如他对记者所说的,“若我不和总统谈话,也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尼克松在基辛格身上发现与他旗鼓相当的智识能力,基辛格能领会他的政策,基辛格可以将他的政策付诸实践。霍德曼向来对基辛格的行事风格颇有微词,而且对他再三的情绪爆发与挂冠求去威胁感到厌烦,纵然如此,他也很早就认定基辛格“非常有价值、有能力”。1970年8月,基辛格又再度感觉备受冷落,尼克松曾考虑是否让他离开领导团队。但霍德曼以为不可:“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缺憾,这是换取他的巨大长处所付出的代价,他确实有这个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