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满肃杀之气的1927年1月5日,蔡元培与马叙伦乘船抵达宁波。
此行是因为国民政府任命他做浙江省政治分会代主席后,上海的国民党人想在宁波成立浙江省政府,让他到宁波考察。不料下船之后,宁波街头到处都是刚反正的周凤岐溃兵。为了安全,他们忙避至象山,然后渡海到福建,一直到阳春三月江南草长之时,才返回上海。
再到福州,何应钦率北伐军东路总指挥部刚攻克福州。何应钦得知“党国元老”蔡元培到福州,即设宴为他洗尘。然后声望极高的蔡元培分别被请到革命军和福建省国民党党部演讲。
正巧在厦门大学任教的顾颉刚,到福州购买书籍,从报上得知自己就读北京大学时的校长、恩师已到闽,便请校长到风光秀美的厦门小住几日。到了厦门,蔡元培见厦门大学正在闹学潮。校内的北大毕业生们纷纷看望老校长,交谈中,蔡元培已听出,此次学潮与鲁迅的支持有关。
尽管校长林文庆已到新加坡向创办厦大的林嘉庚告急,校方仍热情隆重地宴请了学界巨擘。宴席上,应邀的顾颉刚坐在蔡元培身旁。宴会间,学潮是免不掉的话题。
查是年1月2日鲁迅《致许广平》信,其中说,“我和厦大根本冲突,无可调和”。1月5日,鲁迅在《致许广平》信中,有这样很耐人寻味的话:“我好像也成了偶像了,记得先前有几个学生拿了《狂飙》来,力劝我回骂长虹,说道:你不是你自己的了,许多青年等着听你的话!我曾为之吃惊,心里想,我成了大家的公物,那是不得了的,我不愿意”,“现在看来,还得再硬做‘名人’若干时,这才能够罢手”。
1月8日鲁迅在《致韦素园》信中说:“总之这是一个不死不活的学校,大部分是许多坏人。”联系以前他在《致许广平》信中,说在厦大“国学院里的,朱山根(原信作顾颉刚)是胡适之信徒,另外两三个,好像也是朱推荐的,和他大同小异,而更浅薄”,“天下何其浅薄者之多。他们面目倒漂亮的,而语言无味,夜间还要玩什么留声机,什么梅兰芳之类,我现在惟一的方法是少说话”。
读鲁迅先生的这几封信,有助于了解鲁迅与厦大的学潮的关系。
就在结束厦大宴请之后,下午蔡元培应邀前去浙江同乡会演讲。在谈到浙江的革命事业落后,他竭尽全力,四处奔波、力排万难仍无起色时,已年至六十的老人,泪如雨下。
在场的浙江同乡姜绍谟,追随蔡先生多年,深有感触。他是1924年自北京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从事党务活动。他得知在杭州的好友马叙伦与夏超交情很深,便鼓励马叙伦顺利策反了夏超,但没等他赶到上海,夏超已殉职道中。姜绍谟随蔡元培一路逃难。
姜绍谟与蔡元培共事多年,深受蔡先生的人格精神感染。蔡先生为学界领袖,却极为俭朴平易。每次外出所带行李有二:铺盖袋、手提箱各一。箱内除换洗衣物,便是书籍文具。蔡元培左脚动过手术,行走不便,却从不让人帮扶。每次外出,姜绍谟都想为先生整理行囊,但当他走进先生屋里,总是见先生已整理好,微笑地等着他呢。姜绍谟记得,那次从象山搭乘小渔船去福州,风大浪高,小船在波峰浪谷间颠簸,时时都有翻船的危险。先生却极为镇定,风浪略小时,见姜绍谟晕船呕吐不止,蜷卧船角,便讲起“《苏报》案”屈死于狱中的邹容,讲起徐锡麟、秋瑾舍生取义,讲到动情处,仰天长啸,哭声直冲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