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建国之初,以往曾经与太祖赵匡胤“比肩同气”的禁军统帅们,飞扬跋扈,非常骄纵。太祖深知政权更迭多由禁军统帅发动,于是在建隆二年(961)利用宴席之际,动员禁军的高级统帅交出兵权,是即所谓“杯酒释兵权”。史籍中有这样的记载:
宋太祖:“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尔曹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我且与尔曹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明日,皆称疾请罢。上喜,所以慰抚赐赉之甚厚。庚午,以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殿前副都点检、忠武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义成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侍卫都虞候、镇安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宁节度使,皆罢军职。
——《涑水记闻》卷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
此事细节虽不一定确凿,但是禁军统帅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张令铎等人都于同一天“称疾请罢”,幕后必然有所操作。这样的一种幕后操作,一方面是紧锣密鼓,另一方面又是波澜不惊。借利益交换的方式,和平转移大将兵权,在当时是代价较小的成功举措。相比于汉唐初期对于元勋功臣的处置甚至杀戮,宋初的做法显然比较理性。
所以很多学者认为,宋代朝政称得上是中国历代王朝中最开明的。沈括曾经说:
太祖皇帝尝问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熟思未答间,再问如前,普对曰:“道理最大。”上屡称善。
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现在已经无从核对,但它被反复传颂,至少反映出宋人的认识。宋代的政治氛围相对宽松,据说宋太祖曾经立有誓约(见曹勋《松隐集》):
艺祖有约,藏于太庙,誓不诛大臣、言官,违者不祥。故七祖相袭,未尝辄易。
“不杀士大夫”,“不罪言事者”,是赵宋“祖宗之法”中经常被征引的内容。
以宋代士大夫的际遇与此前的唐代、此后的明代比较,可以看出其间明显的不同。《旧唐书》记载,开元年间,“监察御史蒋挺以监决杖刑稍轻,敕朝堂杖之”。官员会因执行公务不当而受到公开的杖责与羞辱。这样一种情况,到明代变得更加严重了。《明史·刑法志》有关于廷杖的记载说:
廷杖之刑,亦自太祖始……而殿陛行杖习为故事矣……刑法益峻,虽大臣不免笞辱……公卿之辱,前此未有。
当时的官员每天上朝都要与家人诀别,如果晚上顺利回来,就觉得多活了一天。因为在朝堂上,说不定冒犯了皇帝,就会被当众责打,也可能当即送命。而宋代则无此类现象发生。有个例子,说:
(宋神宗时)陕西用兵失利,内批出令斩一漕臣。明日,宰相蔡确曰:“祖宗以来未尝杀士人,臣等不欲自陛下始。”上沉吟久之,曰:“可与刺面配远恶处。”门下侍郎章惇曰:“如此即不若杀之。”上曰:“何故?”曰:“士可杀,不可辱。”上声色俱厉曰:“快意事做不得一件!”惇曰:“如此快意事,不做得也好!”
——侯延庆《退斋笔录》
可见在宋代,士大夫相对受到礼遇,他们对国事发表意见的空间,比此前的唐朝和此后的明朝都明显宽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