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将电话打到她座位上的不是人力资源总监，而是李副总，让Carrie到她办公室来一下。工作大半年来，Carrie从没有机会走进李副总的办公室，没想到，被解雇时反而有了这份荣幸。

李副总的办公室位置很好，宽敞明亮，站在落地窗前可以将中关村的景色尽收眼底。厚厚的窗玻璃和实木门将噪声隔离在室外，进口空调安静地将冷气吹送进来，卡其色纯毛地毯踩上去无声无息。

看到Carrie走进来，李副总从案头直起身子，用眼睛示意她在老板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孙经理跟你谈过了吧？”李副总用手撩开额头的碎发，露出亲切的笑容，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采，闪着精明的光，“你们销售部这次整体业绩没有达标，公司总要有些举措的。”

公司在销售部内杀一儆百，自己就是那个一。Carrie心里明白，她半低着头不说话，等着听李副总的下文。

“分配给你的资源是不太好，大部分都是老销售们筛出来的，我本来建议再给你一次机会的。”李副总说话的时候，Carrie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她佩戴的蜻蜓式样的翡翠胸针吸引，用眼角偷偷瞟了两次，“一定价值不菲啊！”她心里开小差。

“但是，公司要靠制度管理，你的业绩相对不高。况且，你们孙经理决定让你离开，我必须尊重他的意见，毕竟他是直接带队伍的。”

“孙经理的决定？”Carrie抬起头来，吃惊而困惑地看着李副总的脸。

“孙经理怎么说的呢？”李副总注意到她脸上神情的变化，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盯住她问。

“哦……孙经理说是领导班子按照公司绩效考核制度决定的。”Carrie慌乱地回复。

“没错，谁做决定都要按照公司制度。”李副总满意地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希望你能理解公司的做法和领导的苦衷。你很聪明能干，这个小小的挫折一定是今后成功的基础。”Carrie机械地点点头。

“你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交接工作要做好。”李副总优雅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用手轻轻抚平真丝套装上的折痕，绕过老板桌走到Carrie身旁，Carrie赶紧站起来，心里想：这些人马上就不再是我的领导了，但这大半年被训练出来的“敬上”规矩真是已经成为本能了。

“你把D公司的情况写一个简单的报告给我。”李副总终于说到重点了，“今天王董事长在开会时提到了这家公司，挺重视的。”Carrie这才想起来，李副总和王董事长好像有微妙的亲戚关系，但具体是怎样的亲戚，不得而知。

Carrie基本交接完手里的工作之后，人力资源总监才姗姗来迟约她谈离职条件——工资、奖金、离职补偿等问题。而谈的结果是Carrie没有拿到承诺的销售绩效奖金，甚至因为几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扣发了大半个月的薪水。初出茅庐的Carrie那时连劳动仲裁都没听说过，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交接完工作离开F公司已经是下班时间。Carrie的大书包里背着要从办公室带回家的私人用品和一小盆仙人掌，Carrie给它起名叫“活着”。书包很重，但她舍不得打车。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北漂，每个月微薄的薪水交了房租后哪里还有闲钱打车呢？站在300路公交车候车站，因为力气小挤不上去，Carrie已经错过两趟车了。眼看着第三辆车缓缓驶出车站，车后门还夹着最后挤上去的那个幸运儿的羽绒服下摆，Carrie的眼泪不争气地淌了下来，滑过脸颊，被寒风一吹，冰冰凉。

“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找不到我的家，在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浪迹天涯……”这首老歌溜进Carrie的脑袋，偷偷瓦解着她的意志，她使劲儿摇摇头把它甩出去，怕这种顾影自怜的凄凉情绪占据了上风。

“生气不如争气，我要做给你们看！”她咬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