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很明确,竟是铁了心要他走,半点也没有舍不得。
“不用了,车票我已经买好了,等会儿就得走了,现在你出院了,我也就放心了。”宁南轻轻摇头,他脸上没有波澜,细致的眉眼好看得像一幅轻描淡写的水墨画,沉静,平淡。
“你不用担心我。”妈妈不顾他的拒绝,将钱塞进他的旅行袋里,“你恨我,我知道的。”
宁南别过头去,轻声说道:“阿姨,我真的不恨你,谢谢你收留了我这么多年,我很感激。”
他把那几张钱又拿出来,放在妈妈的手上:“这些真的不用,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一辈子也还不起。以后我赚到钱,再来看你。”
妈妈听完他的话,鼻子通红,一下子就哭了,她用力捂着嘴哽咽,“宁南,你没欠我什么,我也都不要你还,只要你以后别再回来了,当我求你。”
“我明白……”宁南怔了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你恨我就恨吧,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你。”
“好。”
“妈,你太过分了!”思可实在听不下去了,她霍然起身,“你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再说我真的搞不懂突然之间你在发什么神经!不久前大家不是还好好的吗,宁南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懂什么?还不去吃你的饭!”
“你不能永远当我是小孩子,我现在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你到底对宁南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啊!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啊!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你跟谁是一家人?”妈妈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厉,突兀地打断她的声音,“他都要走了,是他自己要走的,没人逼他!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是不让他走!”思可放声大叫,鼓足了劲,扑上去抓紧宁南的胳膊,“我死都不让他走!”
宁南皱眉,正想说什么,妈妈却扬起手,劈头用力给了思可一巴掌:“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思可被打得傻掉一般,面上火辣辣在疼,她捂着脸很没用地哭了。
宁南见了,只能放下旅行包,捧起她的脸低声哄道:“别哭,妈妈不是故意的。”
“别走……”她还是在哭,却死抓着宁南的袖子不放。
“你看清楚,是他自己要走的!”妈妈眉心用力拧起,皱纹像刀痕般一道道显现出来,思可从没见过她这么可怕的样子。
她终于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思可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橘黄的桌布,紫色的假花,擦得发亮的玻璃,平淡的每一天……这是她的家,又好像不是她的家。
猝不及防地,她的世界全变了。
宁南走出去的时候,思可很没形象地放声大哭,不顾一切地追出去拦他。
这些年来,这一带变化很大,他们家的房子也早已显得陈旧,附近开了个水泥厂,风一吹,整日沙土满天,有条件的已经搬走了,房子都空下来租给外地人,像宁家这样一直留在这里的,算是很少。
可是思可很舍不得这里。
她喜欢每天和宁南一起上学,两人沿着这条河走,晨曦的金光洒在破碎的水面上,砖缝里长出的青色杂草,在晨光中轻轻摇曳着,货船的黑烟飘摇,带着一阵阵杂音。沿途有卖早餐的小店,油锅里嗞嗞地响着,有煎饺的香气。
他的发丝那么细那么轻盈,一根根被风吹开,浮动在早晨的空气里。
思可追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天空一点一点被黑暗浸透,宁南的身影修长,穿着一件半长的旧外套,显得身形有点清瘦。他手中拿着旅行包,不急不慢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