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西风的内涵也会随着东土的意义发生变化。当东土仅指日本时,西风既包括现代意义上的西方(欧美),也包括日本以西的中国。这也印证了日本由“和魂汉才”到“和魂洋才”的转变。而当东土指现代意义上的东方时,它既包括日本、中国,也包括亚洲许多其他国家,西风则仅指现代意义上的西方。但正如萨义德所说,东方只是一个被发达国家制造出来的概念。所谓“近东”、“远东”等体现的都是典型的欧洲中心论。如果考虑“地球是圆的”这一因素,除了南极北极,从地球上其他任何一点西行都可以回到自身。换言之,在这颗星球上,凡位于我西方的土地必然同时位于我的东方。那东西还有什么区别?人们在地理上区分东方与西方,是为了确定方位;人类在政治上划分东方与西方,只能说明人类尚处于分裂之中。
“我者-他者”是一种相反相成的关系。一方面,我者与他者对立;另一方面,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我者需要不断地制造他者。比如奴隶主需要奴隶这个“他者”来实现奴隶主的身份,而爱国者也需要圈定“卖国者”这一身份来完成自己的身份认同。同样,还有“东方-西方”。
虽然我们名义上同属人类这一物种,并置身于所谓的人类文明之中,但人类从来没有真正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误解与被误解,施虐与受虐,征服与臣服,同胞与异类,只要“我者-他者”这个模式一直存在,人类就永远有两个世界的挫折。而层出不穷的事实一次次证明,随着人类历史进程的加快,一个世界的挫折必然会影响到另一个世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日本走向法西斯时,被其视为他者的美国和中国都无法独善其身。
除了东西,本书书名暗含“风土”。往深层次说,我这里所谓的东土,亦可指人性本身。在人性广袤的大地深处,埋藏着难以计数的欲望与恐惧的种子。风可以吹落它们结下的善或恶的果实,但风不能吹走深藏在种子里的欲望与恐惧,那是人类善恶的源泉。没有欲望与恐惧,人就不复存在了。
人有欲望与恐惧,并不必然为恶。真正的自由,不过是要求你的欲望以他人的恐惧为界。有一点是日本在近现代化过程中改变了的,即国民对个体与国家的理解。这是意义层面的事情,人性以外还有“人义”,我在后面会谈到。
我还想提前申明,如果有朝一日我把在法国、美国甚至计划中的印度的访学笔记整理出来,也可能冠之以“西风东土”,到时候它们又会有另一番含义。想想生活中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人生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