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鱼羹

故乡有灵 作者:花如掌灯


渔船上的伙夫叫伙将,一般由新上船的半孩郎充当,老的伙将就提升为水手。从伙将到老大,职务依次是伙将、水手、出网、多人、老大。水手管篷,出网管网,这说的是木帆船,荒村那时节都是木帆船。副老大叫多人,多余的人,这称呼只有舟山渔场有。

渔船的篷帆是葛色的,并不是诗词文章里的白色,白帆是江湖中船舶用的吧?海里的渔船篷帆为了耐腐蚀,都必须“栲”后才能使用。海岛山上有一种灌木,就叫“栲”,把船用的篷帆绳索用大铁锅与“栲”的树叶枝干一起煮,要煮上一天一夜。

旷地里,垒石为巨灶,大铁锅是特制的,锅盖如桶,熊熊的火用大树根当柴,烧一天一夜。

渔船有眼睛,渔船船首的两腮上用桐油石灰塑了两只眼睛,用黑漆点睛。篷帆如翅,渔船就像一条圆目张翅的巨鱼。

开洋,即开汛。拢洋,即渔船回归。这叫一水,一水就是一去回。

渔船一般都一对儿,分别叫网船、煨船。还有一种叫“大捕船”,船形臃肿如孕妇,船尾上还拖着一条小舢板,如盘跚而行的母拉着子。

开洋船出门,船上挂满彩色旌旗,一是为热闹的,一是扬威,为避邪保平安。敲太平锣鼓,放烟花鞭炮,亲人们都去送行,站在岸上对着离去的船高喊:顺风顺水,太太平平。

船上伙将煮鱼羹,去头剁尾,海水一洗,没有油酱醋酒,清水加盐白烩。熟了就上盆,老大吃第一筷。

新捕的鱼,大多是活的,鳗鲡、带鱼在船舱板上蛇一样乱钻,带鱼剁去头,血汪汪地流。只有黄鱼、米鱼等鱼,离水即死,叫着叫着一离水,舌头一吐,死了,嘴都合不上。活带鱼的鱼羹,又腥又鲜,难吃无比,又是毛手毛脚的伙将胡乱水汆,生变熟的烧法。

船拢洋靠岸的当晚,船上必备一大锅鱼羹,是船上最好的鱼,最地道的烧法。这锅鱼不是伙将烧的,船船都有,每船都会拿出最拿手的烧法,引诱渔村的孩子们上船去吃,随便吃,喜欢吃哪条船就上哪条船。

尤其是乌贼汛,船上大锅的满是熟了的乌贼,阵阵飘香。乌贼是整个的,不去内脏,而且煮的调料也只有酱油,但乌贼煮得鲜红,只只饱满,鲜香无比。小孩子手捞着吃,吃得满脸都是乌贼墨。一气能吃三只,老大就摸孩子的头,夸有力气。三只乌贼下肚,肚子也如熟乌贼一样饱胀,而且第二天不用再吃饭,男孩子还好,女孩子只吃一个也要胀好几天。

吃过渔船上的墨鱼鱼羹,这味道就成绝响,别处再也没有,也不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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