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秘密金鱼》 遭雷击的男人(1)

秘密金鱼 作者:大卫·米恩斯


第一次,他正在跟丹尼钓鱼。钓鱼就像一场圣事,因此,他被闪电击中,神志恢复清醒之后,心里感觉到的,是宗教仪式留下的模糊余味:懒洋洋地反复抛出匙状假饵,缓缓转动摇把,绕线轮咔嗒作响的调子,给干净的鱼钩装饵,在映出宁静无风的午后余晖的浩瀚水面上,听凭直觉,拖动鱼线,寻找水温凉爽的深水洼。每条鱼似乎都是从寂静中浮现的奇迹:一条阔嘴鲈剧烈喘息着,大口吞咽着天空,旋转着、扭动着,抗拒着脑线的力道。就在这时,他被闪电给击中了,事后,他觉得自己就像钓线尽头的鱼一样。这就好比一场范式转换:起码有数月之久,他认为自己跟鱼毫无二致,同样被天上甩落的一根无形钓线吊在空中,摇摇晃晃。

露西的怀抱慵懒无力,她的皮肤是珍珠白色的——他喜欢说,它像贝壳的内壁一样光滑——一天晚上,他回到莫里森农场的住处,嗅着她在自己手指上留下的、泥炭般的潮气。他刚才爱抚了她——只把手指轻轻探入了潮湿的部位——此刻,无法成眠的他来到屋外的门廊秋千上,让肾上腺素和睾丸酮消退下去。他想在启程去新兵训练营之前,跟她缠绵一番。山雨欲来。大片热闪电在西边的乌云中闪动着。雷声犹如沉闷的喉音,盖过了蟋蟀的叫鸣。击中他的那个霹雳,打在二十码开外的篱笆上,又反弹开来。事后他回想起,他在汹涌澎湃的睾丸酮带来的快意中,半开玩笑地跟这场暴风雨,甚至跟上帝说过:来吧,你们这帮杂种,把你们的本事都冲我使出来吧——在东亚战场上,跟他同龄的青年面对敌方的迫击炮射击,说的也是同样的话。来吧,你这杂种,再来一发试试,他话音刚落,那道分叉的紫色和浅紫色闪电就从飑线前缘扭曲着落了下来,从看上去角度有些奇特的——在残缺不全的记忆中是这样——右侧,平射过来,撕裂了篱笆。据医生们推测,它直接击中了他的胸骨,留下一块月坑状的烧伤,这块烧伤始终不曾彻底痊愈。没过多久,他父亲出来,想赶在暴风雨开始肆虐之前(为时已晚)把牲口棚锁好——他嘴里叼着一支方头雪茄——结果发现儿子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还在微微冒烟。在为期两周的住院观察期间,他感到牙疼,牙齿还嗡嗡作响,不过他并不愿意接收那些兆瓦级功率、位于国境另一侧的墨西哥广播电台播发的可疑信号。他回家之后,露西来到他家——在酷热夏季午后的寂静中——把手伸进了他的BVD牌内衣的镶边。

几年之后,就在第三次雷击发生前不久,他看到一道孤零零的粗短闪电,一个拇指大小的火花在篱笆那儿朝他摇摆。(后来,研究确认,这些微型闪电的确存在。)《生活》杂志刊出题为“遭雷击的男人”的整版集成照片,文中写道:“尼克·凯利说他在遭遇雷击之前,会看到异象出现。当时,他跟两个朋友在一起,在芝加哥南部几小时路程之外的一块地里,给他们看他准备开发的一处地产。在遭遇雷击之前,他看到篱笆那儿有一道小小的闪电。也有其他目击者声称,他们也曾目睹此类景象,不过也有可能是幻觉。”那一版集成照片显示,他在后院里,手拿烧烤叉,指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这篇报道没说的是,他面颊那儿的严重挫伤,还有某些神经性病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出来。第二次雷击过后,他对露西的爱被抹掉了。第三次雷击之后,他跟丹尼的友情消失殆尽。在头两次雷击之间,他暂时失去了钓鱼的所有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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