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的名字登上杂志的,是第四次雷击,它威势十足,就像你能看到、跟帝国大厦过不去的那种。它落下来时,他跟它说了些话,还张开双臂,迎接它的到来。这回又是在船上,在密歇根湖的正中央,他正在用拖钓的方式,钓银大马哈鱼和硬头鳟。(他喜欢这种钓鱼方式,其中有种傻傻的朴素,你只要留意声波定位器,拽着拖索[2]穿过深水区,在座位上往后一靠,等着就行。)这条船的船长皮特,被闪电的边缘擦到,给烧得像炸薯片一样酥脆。尼克在承受闪电的全面冲击时,跟这个大家伙有过一段对话。就像这样:无论如何,我都会跟你一较高下,你这混蛋,这就是我的故事,从伊利诺伊州中部来的一个乡巴佬,挨过一次雷击,第二次是运气,第三次是灵气,那现在呢,哦,天哪!哦,既是故事又是灾难的风暴。哦,辉煌崇高的自然造化。猛烈地穿过我吧。给我的心一些勇气,让我能够抵受吧,不过别太过火。哦上帝,把我变成良好的导体吧。我会imitationeChristi,忍受痛苦,背负起电流的负荷,再次努力活下去。
从芝加哥综合医院出院后不久,他开始每周前往第二(还是第三?)基督教堂,在那儿认识了他的第一任妻子阿格尼丝,她长得怪像露西(肤色同样白里透红)。除了身上的伤疤,在谈到他跟闪电接触的历史时,他就会变得像“冷战”时期的间谍一样沉默:一说起云地放电、诅咒、避雷针推销员、那些信奉神秘主义的人,他这本书就合上了。(曾有人约他从事出售“专业防护避雷针”的工作。闪电是谷仓起火的头号原因!!!!!还有“拨打1–800,知晓你的未来”。)一说起媒体采访,跟大个儿闪电单挑,他这本书就合上了。(他一点也不担心闪电的小型变种:那些在多数房屋神出鬼没的游离电场,那些烧化电话线、把电话变哑的诡异电涌,还有那些迷迷糊糊地飘进农家窗口的霹雳。)后来,他开始觉得,自己一向对这些形式的电能有意视而不见,所以它们才找上了他,要跟他较量较量。有一次,法国有支电影摄制组追查到了他的下落,来找他发掘往事,不过多数时间里,他还是努力过着平凡的生活,感觉生活缺少刺激,他在一家公关公司上班,给一些倒卖商品的商户做代理,所以下一次雷击来得有些出乎意料——这位不速之客是一团离群的静电,夏季的热闪电。这一次,他和阿格尼丝安安稳稳地待在密歇根州北部的夏日度假屋里,观看小熊队的比赛。阿格尼丝仰面躺在沙发床上,身上只穿了短裤和胸罩,露出一双长腿和女学生般的腹部,还有棱角分明的大腿肌肉。蛛网状的闪电,从纱窗对面的蓝色椅背套里放射出来,它将电力集结在一起,向窗外扫荡过去,似乎凝固在她的周围,所以在她被电死之前的瞬间,在停电让房间陷入一团漆黑之前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的美丽形体印在底片上的效果。
为了离开芝加哥,他买下那座老农场,重建了大谷仓,在屋顶边缘装了六根避雷针,避雷针上装有圆鼓鼓的蓝色灯泡,灯泡跟悬在谷仓侧面、编好的粗股铝制电线连在一起。在这片地方的天际线上,占据上风的还是天空。就连那些玉米,也都弯下腰来,伏低身子,期待着下一场雷击的到来。夜里,他看康德的书,开始跟一个名叫斯泰茜的女人约会,这是个身材高大的农家寡妇,读过一点诗,会引用T.S.艾略特的诗句,比如,她能完整背出《圣灰星期三》的第一节,还有整场整场的《鸡尾酒会》。这时尼克已经五十岁了,务农让他保持了精干的身材,驾驶联合收割机让他留下了慢性的腰疼。不过他喜欢干农活儿。他喜欢那些大段的时间:独自待在驾驶室里,听着莫扎特的奏鸣曲,而那些玉米列队行进,走进拱形的灯光里,急于被这部贪吃的机器吞没。光秃秃的割刈地带从驾驶室后方——从星光照亮的黑暗里——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