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一提,密歇根州苏圣玛丽市的后街是用混凝土铺就的,上面嵌有鼓凸的石子,表面有纵横交错的裂纹,路边是年久失修的气派老宅——这些老宅破败的窗户散发着霉菌和干腐的气息。厄尼开车时,高举着一只手,警笛在我们后面编织着午后的炙热。警笛声听起来微弱而杳远,毫无意义可言。过去三个星期里,同样的声音我们在各地听了不下十次,它们总是毕恭毕敬地保持着老远的距离,歪七扭八地旋绕着,就像在风中飘拂的一缕轻烟,慢慢消散。命运就像一口自流井,把我们的幸运之河灌得满满的。厄尼很善于带我们摆脱困境。我们抢了一家便利店,拿走了五十块钱,还有五条绿白相间的薄荷烟。几天之后,我们把酒铺的一名店员双腿绑住,抢走了一盒顺风威士忌和五捆密歇根州的刮刮卡彩票。在厄尼的带领下,我们戴着头罩,在鱼眼监控镜头前虚张声势,让受害者不敢轻举妄动。我们用手比出V字,大声喊道:解放所有人!我们还面朝镜头喊道:帕蒂·赫斯特万岁!翌日早晨,《底特律自由新闻报》周日版登出一幅十分模糊的照片,镜头把我们三个持枪的身形变得又弯又圆。配发的文章猜测,我们并非平庸之辈。据文章介绍,我们是一个纪律严明的组织,跟加州关系密切,从我们这伙人的趣味和激情,可以看出,气象员[2]型的激进分子已经在国内重新出现。——会找到地方放船下水的,厄尼说,他叼着晃晃悠悠的烟卷,把烟吸进肺里。玛莎在仪表板杂物箱里摸索了一阵,找出一把水果刀,刀身呈锯齿状,看上去有几分狰狞,橡木刀把上还留有一点干涸的血迹。她把刀递给我,又翻了一阵儿,摸出一袋药片,是些蓝色小药片;有两枚鲜红色的,充满神秘和预兆。她把袋子甩了几圈,放开假嗓,唱了好半天,震得我们耳朵嗡嗡直响。玛莎的假嗓谁也比不了。当然,我们把这些药片丢进嘴里,干吞了下去,这段时间里,厄尼驾车冲过市中心,闯了两次红灯,那条船拖在车子后面,就像人们要等事后才会想到的某种东西。玛莎把双脚搭在仪表板上,她那头漂亮的秀发打着卷,围拢在她的眼睛周围,抵在她的嘴唇上。这是人世间最美妙的滋味:拖着一条船,逃避法律的制裁,甩着车尾转过拐角,把我们的后轮丢给拐弯的惯性来掌控,从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咔嗒咔嗒地疯狂驶过,在轰鸣中驶过乱七八糟的小城,这座小城拼命想在现代世界保留一席之地,却发现自己在深邃而湛蓝的天空下,日益陷入悲惨的境地。所有这一切,再加上效果复杂、起效迅速的毒品,将整个场面的内幕暴露在外,它们令我们意识到,我们不是别的,只是一堆原始的感官而已。玛莎的秀腿露在带穗的毛边短裤——这条短裤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外面,她那涂了樱桃红指甲油的裸露脚趾,在窗口送进来的风里扭动着。街道尽头的航道从几栋孤零零的房子前面延伸开去,房子的颜色是浮木的灰色,既气派又摇摇欲坠,忍受着溽暑的烘烤。墙面已经干裂,仿佛随时都会火光四射,爆炸开来。它们看上去毫无希望可言。一栋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宅子前面,有只狗被拴在一根长绳上,吠叫着,想要挣脱束缚,在困境中兜着圈子。我们在街对面停下,从卡车上下来,打量着它,它也反过来打量着我们。它一遍又一遍地吠叫呼救。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