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想象,我们俩在一次合体的亢奋中一起摆脱了我们的躯壳。我喜欢想象,两个极端孤独的人——都为他们刚刚害死了另一个人感到害怕——通过肉体合而为一,对宇宙有了更深远的体悟;我喜欢想象,也许在我一生当中,有过这么一个瞬间,我举起手来,让我的手穿过了上帝的头发。不过谁知道呢?谁又真的知道呢?真相驻留在那个瞬间之中,而那个瞬间已经消逝了,我能诚恳证实的,只有我们俩在通奸(这是厄尼爱用的字眼:我想跟那边那个通奸,要不就是,我要去找个人通奸)的时候,当真感到,我们对我们逝去的同志厄尼,怀有深挚的爱意。我们躺在床上,让习习微风从旅馆的窗口吹拂进来——凉风中裹挟着不少黄色的松树花粉——吹过我们湿漉漉的肚皮。密歇根北方的空气始终不如加拿大的清新。平时总有一股隐约可辨的铁矿石渣味儿,或者在海岸礁石间越积越多的死苍蝇味儿。玛莎仰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一定要讲讲她死去的朋友。她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然后把烟从牙缝间吹了出来。(我对她两颗门牙中间未加修补的大牙缝迷得不得了。)她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凭着记忆,尽量说得详细些吧:查伦是个常年四处游荡的人,她生在安大略省萨尼亚市,隔湖正对着休伦港的地方。把她拉扯大的是她姥爷,只有几个夏天,她没在他那儿,而是来到我们镇上,跟她那个神经错乱、在汽车厂上班的父亲住在一起。不知何故,她被送到了爷爷那儿,新斯科舍省那边。她爷爷是个脾气暴躁、很难相处的酒鬼,他揍她时下手很重。她屁股上留有四叶草形的小小疤痕。她从爷爷那儿逃走了,回到了她在萨尼亚的姥姥那儿,后来她又从姥姥那儿逃走了,穿过跨国大桥,来到底特律,在那儿勾搭上一个名叫斯坦的男人,此人是个疗养院的维修工,负责维修空调,疏通堵塞得乱七八糟的马桶。闲暇时间里,斯坦沉迷于制毒。他们在迪尔波恩[2]的一座房子里建了个实验室,那片街区蛮不错的。后来有一天,发生了爆炸,斯坦弄得满脸都是稀硫酸。她撇下他,又勾搭上一个制毒的,他叫金,在萨吉诺[3]那儿的一栋房子里干,摊子铺得挺大。她给他打下手,但她从没碰过那东西,像天使一样对它敬而远之。玛莎说,就连金也觉得,查伦的自我克制值得赞赏。尽管她受过不少虐待,但她有股镇定自若的气质。她的双眼,是那种令人惊奇的深蓝色。除了有疤什么的,她的皮肤再白皙、纯净不过。简直是白雪公主般的肌肤,叫人直想摸摸看,就像一块清凉爽滑的石头。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最后那个叫金的家伙再也无法容忍她眼里透出的温情,也许是为了改变这一切,他开始打她的脸,就像打沙包一样。有天下午,他在自制毒品的影响下,叫两个朋友把她按住,他拿起一把敲肉槌,砸她的脸,就那么敲啊敲,把她打得奄奄一息——也许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