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亮的计划很完美。第二天下午,他就顺利到达北京西客站,坐40路车,到陶然亭北站下,步行几百米,过地下通道,到达接待办。刚到大门口,就看到矮胖的支书吴保国挟着万年不离身的小公文包,正大声嚷嚷着打电话,旁边站着吴镇党委书记和县里管这块儿工作的副局长,还站着几个精壮男子。
都是老熟人了。
其中一个人朝这边指了指,几个人呼啦一下急奔过来,拽着许家亮就往后面拉。许家亮半推半就挣扎了几下,也就跟他们走了。紧接着,一辆面包车呼啸而来,装上许家亮和这拨人,直往西客站方向奔去。许家亮一看着了急,往常都是去东边吴镇人张兴昌的张家院儿,把他们塞到那儿,然后再慢慢谈判。
所谓张家院儿,其实就是接待办东边一个废弃的大场地里面几间废弃的平房,房子前后都是长满荒草的大空地。张兴昌不知道从哪儿疏通的关系,把几间房子弄了过来,外接一个水管,在中间敞开的空间做饭、吃饭,旁边四间小屋住人,每个小屋四张高低床。张家院儿在圈子内很出名,不单是吴镇来接访的人知道,穰县的其他乡镇,甚至邻近的几个县,收到了人都往这儿拉,一天给张兴昌一百元,吃住全包。许家亮在那里住过四次。该吃吃,该睡睡,闲时和同行交流交流经验,不用花一分钱,也挺恣意。
许家亮高声喊着:"错了,方向错了,不是往这边走。"
没有人理他。
坐在前座的吴保国和镇党委书记一路聊天。说邻县一个坏女人,得了艾滋病,天天上访,条件是要政府给她娃儿找工作,政府一说难,就拿着针管往街上去,朝路人身上乱扎,人们看见她就吓得乱跑。最后没办法,还真给她儿子安排了工作。这两天又来上访了,说给儿子找的工作不好,要重换工作,得有事业单位编制才行。
说现在局里也黑得很,要想说下来一个人,至少得两千,连现金都不要了,直接打卡里,省得见面、交接。所以,说啥也不能让人进到大厅里,一旦挂上号,登上记,知道你从哪儿来,再通报上去,省里、县里、乡里算忙起来了。那时再花钱都捂不住了。
又说一个残疾军人,上过老山前线,居功自傲,说安排得不好,到处告状。有一次终于同意回家,给他买好票,人送到火车站。眨眼不见,他身穿黄军装,披着麻袋,站在车站另一头,手举军功章,一声声高喊:"XXX,我日你妈!"
大家都扑哧扑哧地笑,许家亮在后面听得投入,忘了自己的角色,义愤填膺地插了一句话:"这鳖娃儿,敢骂领导人,还真是个坏货。这号人,非得整他。"
镇党委书记扭过头来,怒视许家亮:"还说人家,你该不该整?就你这一趟,我得花两万元。上几次你来,上上下下,花了我十来万元。你得啥好了?赔你四千元,你还想要啥?就你那点儿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