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我发现我的妻子竟然以对待植物的态度对他,她袒露着胸脯,抱着哭号却不肯吃奶的小动物,干干地望着我:“事情都是这个样子的,谁都没有办法。”
我瞬间被她传染,相信她做母亲的直觉,恐惧不已地以为他其实得了百日咳或猩红热就要死掉了。
有一阵子,暂时我跟你一样,相信她是得了产后忧郁症。
但是,我们又恢复可以做爱,而且做得很好很快乐的那一次,事后她面墙哭了不知多久,等我发现时她的眼泪已经流干。无论如何,她都不肯告诉我原因。
我擅自以了解老灵魂的思路去猜测,她一定把刚刚那一幕一幕甜蜜、狂冶的画面,视作是马上就要发生在她或我身上的死亡、死亡前飞逝过脑里恒河沙数的画面之一,像电影《唐人街》里杰克·尼克尔森在被枪击死前所闪过脑际的。
我发现他们终生在等待死讯,自己的,别人的,吃奶的,白发的,等待的年日,如日影偏斜,如草木枯干,他们非要等到得知死讯的那一刻,才能暂时放下悬念,得到解脱……至于有没有悲伤?那当然有,只不过是后来的事。
但其实老灵魂们自信并自苦的预知死亡能力,一生中、一日中虽然发生好多次,但其中鲜少应验的(当然偶尔死亡曾经擦肩而过),老灵魂们对此的解释是: 由于他们窥破了天机,因此那个主管命运的(三女神?上帝?造化小儿?)只好重新掷了骰子。
别因此全盘否定老灵魂们的预感能力,或视之为无稽,不然你如何去解释也曾在你身上灵光乍现过的一次经验?
……你预官刚考完、还没开学的假期,你们一群男女同学跑到溪头玩,半夜喝高粱取暖以便外出夜游,你穿着滑雪夹克、牛仔裤、耐克球鞋,随身听里放的是,嗯,一九八四年,应该是Saving all My Love for You,总之,那样的情调,如何足以使你一见到夜空的松树树影会打了一个冷战,努力想留住并细细追忆流星一样一闪即逝的星路,你是在黑松林里披星戴月疾疾赶路的行者某,将这小舟撑,兰棹举,蓑笠为活计,一任他紫朝服,我不愿画堂居,往来交游,逍遥散诞,几年无事傍江湖……是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