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察到一股忧伤在心底流动，大概是我刺伤了他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或者他的这种状态就是对我的一种惩罚。我努力平复着这个情绪，继续对他说：“好的，现在我们来看一看你对自己的看法。你觉得自己缺吃少穿，住得不好，长相也不好看。你还认为自己没有朋友，没有人关心你，缺乏关爱。你没有能力，没有主见，做不成事，总是不快乐。你只能靠着乞讨过日子。你觉得自己脏，担心自己会玷污你认为美好的东西。你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你只是在别人的世界里苟且地活着。对吗？”

“是的。”面对我连珠炮一般的发问，他沉重地点点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谈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知道该怎么继续，但是感情上却不可抑止地有所波动。也许每个人面对那个自己不愿意面对的自己时，都会有难以抑制的情况出现，所以，请允许我静静，我想静静，嗯，别问我静静是谁……

“可以说一下，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你的这些想法是怎么形成的，难道是生下来就有的吗？”静了片刻之后，我调整好情绪，继续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是的，我是天生就这么认为的。”

见我很惊讶，他补充道：“还记得我刚才说过吗？我是在你第一次感到自卑的时候出现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那个时候才诞生的？”我简直难以置信。

“是的，在你第一次感到自卑之前，我们是同一个人。当你的自卑出现并被否认和压抑时，我才分化出来，成为了你的子人格。”他抬头看着我，看得我几乎不敢直视他。

我们相对沉默，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我回想自己第一次自卑时是个什么样子，但已经完全忘记。

“可以告诉我，我第一次自卑时是个什么情形吗？”我问。

他点点头，开始回忆：“那时候你刚刚读书，可能是天生没有数学的命，你总也弄不明白数学是个什么东西，老师和家长都拿数学成绩好的孩子来和你比，他们本想激励你，却让你感觉到自己低人一等。你不服气，但不服气也没有用，你脑子死活不开窍，还是学不好数学。于是，这个自卑就深深地种进了你的心里，影响了你很多年。”

“有些夸张吧，”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我的确因为这个事情自卑过，不过，我并没觉得这件事对我影响有多大。事实上，我很快就明白了人无完人的道理，我也接纳了自己的这个短板，你怎么能说它影响了我很多年呢？”

他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讶，然后问我：“你生气了？”

“没有，”我条件反射似的矢口否认，但随即我就认识到他是对的，解释道，“是的，我刚刚是有些生气，因为你的话，听上去有些荒谬，我觉得被你冤枉了。虽然高考时我数学确实考得不好，但是小学数学我可并不差啊，不然照你说的那样，我小学都不能毕业了吧。”

他笑笑，说：“确实，小学数学无非是加减乘除，再怎么不喜欢，努力一下还是可以跟上的，但你也不能否认的是，后来你真的在数学这一方面栽了大跟头，毕竟从小打下的不喜欢的基础造成的严重偏科，让你的整体成绩一直上不去。回过头来说，你现在对自己内心的觉察很快，也愿意面对自己真实的感觉，你进步了。不过，你的自我防御还是那样的强。你刚才之所以会觉得我的话荒谬，并且为之生气，说明我的话戳中了你的痛点，也许这个痛点你根本意识不到。”

“你是说，这个自卑感藏在了我的潜意识中影响了我很多年？”我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