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这一年气候中最热的时候。
纪珩东今天难得回了一次家,正赶上早饭。蒋兰芝跟着用人像往常一样把厨房准备的菜端上来,还没等上楼叫纪父下来,就听见家里的阿姨兴冲冲的声音。
“我瞧着好像是东子回来了。”
阿姨在纪家干了二十年了,从小看着纪珩东长大的,满屋子里除了她和纪珩东他爹,没人再敢唤他一声东子,蒋兰芝听闻忙放下手中的汤碗往门口看了看,回头冲着用人吩咐。
“快上楼请老爷子下来,告诉他儿子回来了。”
纪珩东把车斜斜地扔在家门口,进了门倒是也不认生,跟着阿姨在门口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就嬉皮笑脸地就抬步往里面走。蒋兰芝看到纪珩东从来都是拘谨慎重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一点儿。
“珩东回来了?”
纪珩东一只手玩着车钥匙十分漫不经心,朝蒋兰芝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蒋姨,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是没事回来看看。”
正在铺餐桌的用人听见纪珩东这话,都默默抬头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其实纪家的人都知道,若非年节,纪珩东平时根本不会回到大院里,也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才会回家来看一看,说是看看,无非就是想惹怒纪伯龄泄一泄心里的情绪。因为每年的八月十六号,是纪家夫人——纪珩东亲生母亲柳江南的忌日。
蒋兰芝回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纪珩东,还是横了心走上前去:“我知道这事我说是不合适的,前一阵子天气变热,老爷子犯了两回心脏病,想着给你打电话的,他也不让,这回回来了你们爷俩就好好吃一顿饭,我和他们去花园拾掇拾掇。”蒋兰芝穿着一身旗袍,话说的温和有礼,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京剧名伶,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嫁到纪家跟了纪伯龄,如今算算也该四十了,这些年里纪家早就认下她这个续弦的儿媳妇。
纪珩东听闻,眼中嘲讽的笑意一直渗到了心里去:“老爷子犯病找大夫治就行了,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再说我陪他吃这顿饭他就能好?我看也不见得。”
纪伯龄费力地咳了两声,从楼上下来,声音沧桑洪亮:“不想吃饭你就走,别难为你妈。”
蒋兰芝听见声音忙过去扶,悄悄扯了扯纪伯龄的袖子,生怕父子俩吵起来:“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这样。珩东,来,过来吃饭。”
瞧见两个月没见的亲爹,纪珩东倒是也不恼他刚才的话,只站在客厅好整以暇地问了句:“难为我妈?我倒是想问问您我妈在哪儿?要不是我把她从南边接回来,恐怕您每年哭坟都得坐飞机吧?”
一句话说的屋里的人都暗自抽了口冷气,纪伯龄气得一把将手中的青花茶壶朝他打了过去:“你混账!”
纪珩东都懒得躲,只微微低了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笑得越发深了:“您看看,这岁数大了打我都不如以前勇猛,看见您老没什么事身子骨也还硬朗,我也就放心了。成,这饭您就和我妈吃吧,我也不在这儿碍眼了。”妈这个字,被纪珩东刻意咬得很重很重。
纪伯龄气得浑身发抖,蒋兰芝在一旁给用人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快些收拾好这一地狼藉,转而扶着纪父到客厅的软椅歇了歇:“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和他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