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龄瞪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大,好似吼给门外的人听:“他不懂事?二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在外头胡作非为,回到家就给我说些这不阴不阳的话,谁惯的他这毛病!你入门都多少年了,他什么时候对你尊尊敬敬地叫过一声?连孽子他都不如!从此以后,只当这个家没有纪珩东这个人!”
蒋兰芝盈盈给纪父斟了一杯茶,仍旧好言好语:“你看你,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孩子都回来了你还提称谓这样的事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何苦惹孩子伤心。”
纪伯龄好似刚才用的元气都散了,听着窗外传来轰鸣的发动声,眼神也跟着灰败下来,嘴里轻声喃喃道:“我原以为这些年我纵着他在外头胡来,也算是还我欠他娘俩的债,可是……欠了就是欠了,这小子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记着,我欠江南的,到死,我也欠着江南的。”
蒋兰芝不忍再听,忙用手掩住了纪父的嘴:“快别说了,珩东年纪小想念母亲难免伤心,再过两年一定会好的,啊,一定会的。”
纪家头一任夫人,闺名柳江南。
柳江南,人如其名,江南小镇走出来的女孩,人像小镇里的河水一样蜿蜒清澈,性子像小镇里的山城一样坚韧豁达。纪伯龄当年随着领导南下的时候,对这个小镇姑娘一见钟情,两人在南方拜别女方父母之后,柳江南就随着纪伯龄一路回了北京。当时纪伯龄远没有现在这样有地位身份,纵然有纪家老爷子在,他需要历练的东西还有很多,柳江南也不怕吃苦,二话不说随着他辗转多个城市工作,直到五年后又回了北京安居。一年以后,怀了现在的纪珩东。
其实纪珩东小的时候远不是现在这副鬼畜样子,柳江南在他咿咿学语的时候就教给他古文诗词,念给他做人道理,所以还是儿童时期的纪珩东,也算是个白白净净的知识儿童。变故出现在他十七岁那一年,柳江南四十几岁的时候忽然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每天不说话不吃饭,只神神道道地拽着儿子说纪父外头有了别人,不要她了。当时纪珩东正是年轻爱玩的年纪,也不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纪伯龄那时候正处于工作的上升期,忙得不可开交,加上每天被妻子缠得精神压力巨大,于是便命人送她回江南疗养。纪珩东在母亲走后觉出父亲不对,也义正词严地问过纪伯龄,他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纪伯龄随即大怒,可是柳江南还没送过去一个星期,就得到她脑出血死亡的消息。
得知母亲死讯以后,纪珩东在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就像变了人一个似的,家中的老太爷都被惊动了。后来才知道,纪伯龄当初在外头确实和一个京剧名伶走得很近,老太爷不忍心见儿子和孙子亲情破裂,便把孙子接到身边来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纪珩东变得乖戾任性,离纪家严实中正的家风越来越远。但是纪家一脉的人都知道,不管纪珩东最后是何境地,他都是纪家最重视最名正言顺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