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信地说：“是的，以前我能够想起一些，不过，它们总是在梦境中出现。其实，这些没有什么。你难道在看到一些人或物的时候，或是做梦的时候，没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吗？有那种感觉时，一定不要放弃，那就是以前留在我们脑子中的记忆。”

原来，托尼是马戏团的小丑，我为他自豪。

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我爱着他，我必须相信他。

但我不能解释这些。

托尼的确是来到人间给予我爱的精灵。他在世俗的生活中化身“小丑”，把欢乐带给我。使我在失去家人的悲伤中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是他，让我不孤单，让我沉浸在抚养他的兴趣和快乐中。虽然有时我会不快乐，但是当“小丑”出现时，我的眼里立即闪现惊喜的光芒。

是的，可以这样说，在失去父母的日子里，不是我照顾了他，而是他给了我生活的坚定信念和快乐。因为，他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小丑”。

托尼八岁这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长大了，我恋爱了。我的爱人就是那个在我十八岁那年，跟在我身后的男生，他是那样特别。在学校时，我们没有说过话，我们只是在遇见时远远地望着对方。毕业后各奔东西，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承诺。

托尼八岁这年，我在下班的路上再次见到他。他看到我，立即走过来，说：“我毕业了。”这是我第一次听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是男子汉应该有的声音，是我想要的那种声音。我觉得奇怪，我没有觉得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什么不对，我们好像很有默契。我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是啊，我们毕业四年了，他也已经大学毕业。

我们开始交往。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男人。毕业后，他凭着自己敏锐的商业头脑，很快把自家以前的平房改造出来，办了一家农家酒店。

就这样，我幸福得像花朵一样地过着美好的生活。

一切非常安静，平静得让我感到隐隐不安。

我在幸福的生活中继续给弟弟编着小故事。而他呢？则躺在我的旁边，继续吐着圆圆的小舌头努力够着自己可爱的小鼻子，忽闪着盛着水的大眼睛，认真听着。偶尔，还会问：“为什么呢？还有吗？接着呢？”之类的问题。

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把手揣在裤兜里，倚在大门口，听着街对面一家音像店反复播放着刀郎的歌曲《大眼睛》，他的腿随着歌曲的节奏晃动着。这时，他的大眼睛没闲着，他数着影像店门前白桦树上的眼睛，数着数着，有人从眼前走过，他的眼前就乱了……

后来，对于这段幸福时光，最深刻的场景是那些从白桦树前慢动作般掠过的人群，还有，在人群背后白桦树干上那些措手不及的无辜的眼睛，而为这些场景伴奏的是刀郎的歌曲——你的大眼睛，我每天都想起……

就在现在，我想念这段时光的时候，还会远远看着当时那个场景里的弟弟。我看到，他在与白桦树眼睛的对视中抬起头。远处的楼体挡住了黄昏的太阳，天空一片温和，邻居们敞开的窗子里传出烤列巴、羊肉汤，还有葡萄酱的味道，这些味儿在黄昏的小巷里四处漫溢，最后混合到一起形成晚饭的味道。弟弟被这些香味包围住，咽了一下口水，冲着天空吹着泡泡。这时，我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一直忽略了的问题：小丑给予别人快乐，那么，他的快乐从何而来？就像现在，孤独寂寞的弟弟心里在想什么？对！他在想些什么呢？没有人关心他的内心。作为我，他最亲爱的姐姐，也从未问过他：“你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