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明白小丑的伟大之处,那就是——给予别人快乐,隐匿自己的悲伤。
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弟弟躺在客厅昏暗角落的沙发上。他看到我进门,向前站起,却差点摔倒。我赶紧过去扶住他,问:“怎么了?”
他很轻松地说:“没事,只是刚才摔了一跤,有点疼。没事。”我拿出打包的烤鱼给他吃,他却丝毫没有胃口,喝了一点糖水就睡下了。
第二天,我看到他走路一瘸一拐,就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一上午假,带他去医院。医生查看了他的腿,问了很多问题。开始托尼只是含糊不清地回答着,后来,医生着急了,严肃警告他:“来看病,必须实话实说,要不就别来。”托尼这才说他那条腿已经疼了快半年了。
医生问完后,对我说:“带他拍个片子,拍完把结果及时拿给我。”
拍了片子,我扶着弟弟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等结果。托尼低头抚着自己的腿,问我:“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我说:“是。”
他点点头,眼睛看着地面,说:“真好。我走了,他可以陪你,你就不会孤独了,是吧?”我责备地说:“你说什么?”
“嘿嘿……”托尼突然笑了几声,我们之间陷入沉默。
远处几个人推着一个活动病床匆匆朝这边走来,那床的轮子好像是生锈了一般,在行进中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使安静的空间中立即充斥着烦躁不安。他们从我们身边跑过,手足无措地钻进走廊尽头的CT室。焦急、惊慌、脆弱、呆滞、崩溃同时写在那些人的脸上。我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那是怎么的一个人呢?他给我的印象是模糊不清的,我不知道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抑或是老人还是年轻人。我只看到他在一床白色的棉被下无奈地瘫软着,露出来的头、脸、手上统统被鲜血包裹着,有些地方的血迹甚至已经发黑。我突然感到死亡离我们是那样近,近得仿佛在我一眨眼、一抬头、一转身时就可以遇见。
我隐隐感到一丝惊慌和不安。我用手轻轻拂掉弟弟腿上的尘土,仰起头,贴着墙靠着,静静地看着弟弟的侧面,扶着他的手不禁用劲抓住了他的胳膊,好像一松手间他就会消失。我对自己说,他来到我身边八年,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我和他之间必须按照这种习惯进行下去,坚决不允许任何事情改变我们现在的状态。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后会改变。但是,现在,我不允许。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
正在想着,听到医生喊托尼的名字,我松开抓住弟弟的手,快步跑进医生办公室。医生把片子插在一个靠墙放着的灯箱上,指着上面的一处,说:“看,这里有一些阴影,建议做活检。”
我紧张地看着医生的脸,说:“有可能是什么?不要紧吧?”
那医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想他应该是见得多了,或者是他不想给病人家属任何心理暗示,更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些阴影是什么。
在我茫然、忐忑地看着他时,医生又开口了,他重复着前面的话,“建议活检。”
我问:“活检怎么做?“
医生介绍说:“先住院,医院安排手术,从病灶上取下一些组织,送去检验,一周后出结果。”
回到弟弟身边,我什么也没说。我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扶起他,说:“咱们回家,姐给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