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传奇色彩的是阿萨。他原本是对面餐厅的大厨,那家餐厅主营泰国菜,老板的脾气好比刚出锅的咖喱锅巴鸡,连走起路来都刺啦啦带响。我们成天坐在店里,隔着玻璃看他在店门口训跑堂、骂会计,后来某天,连大厨也被他拎到门口破口大骂。起因大概是阿萨一道咖喱蟹没做出顾客满意的味道,老板训了他几句,阿萨就不干了,梗着脖子争辩:“我的做法确实是地道的泰国味,他要让在里头放干辣椒,这做完还能吃吗?椰汁焗的蟹肉加了干辣椒,得什么味儿啊!不好吃,客人还得埋怨!”
老板火蹿上来了:“做错了你还有理啦?!你想干不想干啊?!想干给我闭嘴,进去给客人赔礼道歉!”
阿萨拧劲儿上来了,就站那不动。
老板几乎要炸了:“你跟我玩儿个性是不是?你以为我求着你啊,满大街的厨子,我少了你照样开饭馆!”
阿萨说:“离了这我照样能炒菜!”
“你离一个试试!职业技术学校的学生一拨一拨地毕业,你还真以为工作满大街都是啊!离了这仨月俩月,我看你能找得着活儿干?!”
“你别瞧不起人,我出了这大门立马就能找着。”
这俩杠到激动处,阿萨怒气冲冲拔腿就走出来,抬头看见了正在店门口观战的我。我们俩眼神一碰,这是我第一次跟他打照面,却感觉,我们见面的日子应该还多着呢。
阿萨真的到了我店里。我问他:“你做西餐行吗?”
他说:“你随便点几样,我给你试试。”
海鲜意面酱浓面滑,比萨烤得脆嫩有汁,海鲜饭简直绝了……
珠珠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你那‘野牛’老板把你赶出来可真是亏大了!”
珠珠说那泰餐厅老板眼睛一瞪如牛眼。小眼睛厚肩膀的阿萨,并未搭腔。不背后议论前任老板短长,这样的大厨我相当满意。当然,我也为这满意的大厨,付出了相当丰厚的薪水。以至于那阵子总牙疼,仔细想想,哦,其实也是心疼吧。
人员齐备,我准备大干一场。
不过生意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好做。万事俱备,只欠来宾,不知是不是一到夏天人的胃口变差了,来来往往的人朝店里探探头,一对上你的眼神,又赶紧走开了。我们五个经常在店里发呆,听着珠珠捧着手机追她的偶像剧。
直到某一天,店门推开,进来一个女人,迎头问:“西餐?”
“对!您想吃点什么?”
她扫了一眼菜单:“意面。分量足一点。”
阿萨麻溜地钻进厨房。
那女人说:“看你店里客人这么少,应该出菜很快吧?”
这话听得我很不舒服。我忍忍,再忍忍。我说:“一定尽快。”
她瞅了我一眼,眼神儿略显锋利。如果抛却感情色彩,其实她的眼睛还相当漂亮,细长的丹凤式,仔细看会发现,所谓锋利的,是略似一些不服管的“痞气”。可她的年纪,看起来已四十岁了。她头发剪得很短。个头不矮,但瘦。白色针织套头衫宽大到能装下三个她,牛仔短裤我以为不会有四十岁的女人穿,可她依然穿得挺好看。
沙拉和意面,她吃得干干净净。
我甚感欣慰。结账的时候跟她说话有底气多了。
“嗯,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直到她离开,我都没想过,这个女人会成为“Young Zone”的常客,某种意义上,她改变了“Young Zone”以及我们每个人思维的轨迹。
她是Belinda,一个好久不见,但值得被纪念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