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倒像避难所
撰文 小海
妈妈昨晚又打电话了,连续打了两个。这是她一个星期里第二次给我打电话了。一年里妈妈几乎从不打电话给我,哪怕我两个月没往家打电话,我再打过去妈妈也只会问,“怎么那么长时间没打电话?”她不会给我打过来。
但这次不同,一通电话妈妈就说“票订到了吗?什么时候回家?”我还以为是妈妈不怎么懂手机,无意间碰到了拨号键。
前几天我用手机抢票抢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后来听朋友介绍又换了一个抢票软件,真抢到一张。没有座。我说,“票订到了,腊月二十七,公司忙,提前请不了假。”
“村里的巧兰给你说了个对象,还是县城的,那家有两个女儿。”妈妈说。“巧兰是谁?”我不禁问。“她是以前村里老书记家的小儿媳妇,现在是村里的妇联主任。”我差点大吃一惊,村里还有妇联主任?在我想象中,好像只有城市才有。我这婚事,妇联主任都跟着操了心。
“她是村里妇联主任?平常都忙些什么啊?”妈妈说,“你别管人家忙什么了,你不瞅瞅你自己多大了,都三十了,还不下工夫好好找。上次你表姐给你介绍的,有联系吗?”我对这类问题都有点怕,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嗯嗯,有联系啊,聊得还不错!”
妈妈也似乎猜到我在撒谎,无奈地说,“真替你发愁,那么大不找对象,你有没有想过外人会怎么说?你只顾着自己。自己条件不好,还不主动点儿?”这几年这样的话我听得越来越多,一下把我拉回到现实的大墙之下,一种自责又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嘴上只能轻轻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妈妈的口气略带埋怨,“你是不知道,过年前有可多女孩子都回家早,说媒提亲的又多,这些日子就像是农忙收麦子一样,晚一天说不定就是耽误一年啊!你一年到头在外边也没见挣到什么钱,也不知道整天忙什么。”
这一年来,我跑了两座城,换了几份工作,都年关了,钱也没剩多少,还真是令人发愁。每到过年,我都会茫然,要操心提前订票回家,过了初五六就订票离开,都不知道回家的意义是什么。不外乎跟着媒人去相亲,明知道没什么可能,也不得不跟着。浪费饭钱烟钱不说,主要是浪费时间。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当下,结婚成家成了新时代农村年轻男女的大问题。
眼看我的年纪越来越大,家里人就说,“无论怎样,找对象结婚是首位,没钱可以借,再怎么难都要借够过小礼过大礼结婚办喜宴的钱。”我想到了上学的时候,大部分农村父母也都会对子女寄语:“只要你好好学,能考上大学,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
我们都在这卑微的无力感中颤巍巍地行进,上了大学也没见改变命运,和没上学的人一样,在农村和城市间奔波挣扎。盲目一如既往,疼痛的同时又充满幻想。慢慢地,家从港湾变成了现实的竞技场,看哪一艘船大,哪一艘跑得快。城市倒像是避难所,得以短暂地逃避热烈青春与残酷现实带来的阵痛和麻木。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绝望,这都快成了一个拒绝英雄的时代,只有戏子与小丑在运气的舞台上表演着拙劣滑稽的把戏。一些有权势的人,前一刻还是为人民服务的孺子牛,后一秒就穿上囚衣成为千夫指。各大选秀节目也疯狂至极、娱乐至死,两亿多一线工人的所思所想难道就由他们代言?那些外表光鲜的欲望,所谓梦想实现就能立刻改变人生的事迹,只会助长错位的思想,让贫穷的更加贫穷,富裕的更肆无忌惮,导演一出出听来让人震惊的人间悲剧。
我的思维飞旋着,听妈妈说起家长里短,只是“嗯嗯”应和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妈妈又说,“你可得加紧了,听说邻村的一个过年就结婚了,前几天男方家人去过大礼,本来女孩对男孩说不要的,男方家人怕不给不好看,带了两万过去,结果女方家人嫌少不接,还说带不够八万就取消婚期。只得东借西凑,钱够了再去过礼。你得好好干,钱该花的花,不该花的要省着点儿。”
“嗯嗯,知道了”,心里不禁一阵唏嘘,赚够娶媳妇的钱,还差太远了。最后我安慰她,“我知道了妈,能早点回去我会提前的,我会把握机会。”
挂了电话,已是十点多钟。夜色在北京城蔓延,我在雾霾中看不到自己的明天,还是洗洗睡,养好精神,明天为这虚无的生活继续奋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