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小集卷第三

古詩三

夜坐

飢烏夜啼棲復起，仡栗飛光透窻紙。捲簾萬瓦白生煙，桂影扶踈淨如洗。回腸正隨清漏轉，葉下空庭亂如霰。青燈耿耿夜何其，雲篆吐蘭初一線。歲云暮矣萬竅號，霜天旅鴈求其曹。月行虛空幾萬里，群犬吠光聲正豪。蒲團瞑目空危坐，逝者如斯白駒過。悠悠昨夢不可攀，此身此心何日閑。

春日寫懷

春風遍芳華，一國盡狂醉。窮閻獨不知，但見長蒿薺。秋颷起蘋末，一華初未墜。幽懷獨先覺，意象已凄厲。故知春與秋，物不爲我計〔一〕。危絃自應悲，寒木終易脆。要之夢中夢，憂樂同一寐〔二〕。翻然詠軒丘，心量浩無際。

【校記】

〔一〕『物』，吳本作『初』。

〔二〕文淵閣本下有『萬物渾冥觀，遺塵通智慧』兩句。

豁然閣

雲霞墮西山，飛帆拂天鏡。誰開一窻明，納此千頃靜。寒蟾發澹白，一雨破孤迥。時邀竹林交，或盡剡溪興。扁舟還北城，隱隱聞鍾磬。

二十八舍歌示錢定國顯道吳江尉

山川不捨騂與角，亢鼻孤豚殊不惡。委身投筆事氐羌〔一〕，何異天球薦房闥。人心如面各不同，蛇頭蝎尾吾安容。脂韋肯効箕箒態，拔劒撞斗真才雄。少年食牛有餘氣，大笑文章幾女工。立談寧與子虛比，危冠欲入明光宫。功成築室依故丘，作書重壁垂千秋。宸奎一札呼不起，閉門老死如黔婁。爾來養生如養胃，未羡昴精刀筆吏〔二〕。疲神畢慮子所訶，鳯觜鸞膠誰汝試。觜以字同借用。曾參忘心身亦空，身如丘井心如風。君言作解皆魔鬼，蒲柳松筠同盡耳。三星在霤能幾許，張拳且擊關南鼓。遊龍作御雲生翼，軫地蓋天從莫逆。

【校記】

〔一〕『委』，原作『安』，據吳本改。

〔二〕『刀』，原作『力』，據吳本改。

數詩述懷庚辰

一生共悠悠，今者曷不樂。二十起東山，誤爲微官縛。三年瞬眸耳，郵傳那久託。四壁自蕭然，青編束髙閣。五更霜鍾動〔一〕，起視星錯落。六律聿其周，忽忽更歲籥。七哀哦幽韻〔二〕，感念驚獨鶴。八極豈不廣，衰懷了無託。九原歎多賢，死者那可作。十里望煙村，天隨去寥廓〔三〕。

【校記】

〔一〕『動』，文淵閣本作『起』。

〔二〕『哦』，原作『我』，據吳本改。

〔三〕『廓』，原作『廊』，據吳本改。

讀陶靖節詩

吾觀靖節詩，三歎有遺音。卧看起詠之，愔愔澹多心。盧鴻《草堂歌》：『白玉徽兮流水音，聽之愔愔澹多心。』欲學靖節詩，愼勿學其語。心源如古井，衡氣光發宇。言無出言意，妙語自天與。譬如清泠淵，月湛不可取。嶔崎阨驚湍，乃若震雷鼓。斯言可深味〔一〕，往往棄如土。

【校記】

〔一〕『味』，原作『咏』，據吳本改。

八音歌贈别趙子雍之二首

金鑛具竒質，百鍊出其剛。石中含結綠，追彼蒲榖章。絲也談有餘，於道乃易方。竹林醉黃壚，誕放非古狂。匏瓜固非倫，順俗豈所望。土門謝惡友，要若拒獠羌。革枉表斯正，渟滓水乃清。木貴就繩矩，願言贈子行。

金張珥漢貂，况乃出天派。石渠重儒冠，武弁聊復戴。絲麻宜自任，麤使有菅蒯。竹簡書汗青，髙吟當人籟。匏雖貴中虛，植固須本大。土耕戒莽鹵，道耕惡疵纇。革帶勿佩韋，贈子絃作佩。木强雖過中，寧師伯夷隘。

寫懷

宇宙一火宅，我身寓其間。靈臺真逆旅，憂喜更往還。其來不可却，倐去不可攀。冥然閉六鑿〔一〕，暫使逆旅閑。中虛本無住，夜半移舟山。身隨事物化，鬢與寒暑班。奈此業累深〔二〕，始知定力慳。况兹塵沫聚，豈比金石頑。顧影忽自笑，吾心定何顔。

【校記】

〔一〕『冥』，原作『宜』，據吳本改。

〔二〕『奈』，原作『祭』，據吳本改。

和楊秀才友夔三首

天地有肅殺，好生本無傷。陽施待秋成，相濟如宫商。芸芸共欣榮，衆葉薿薿光。回頭失故林，蕭條弄微陽。獨有歲寒姿，掀髯尚低昂。流膏亦歸根，晬如養中黃。大哉一氣中，人心自炎凉。安知晞春露，不異腓草霜。秋日。

誰謂方寸地，并包無故新。長宵不能寐，萬緒愁攻人。展轉計後有，攀緣及前身。苦恨隙駒疾，回嗟穢塗辛。被衣問何其，夢覺兩不真。白鳥固已空，青燈聊可親。念此紙上迹，皆爲窖中塵。投卷嘿忘我，栖雞已鳴晨。秋夜。

三吳足秔稌，狼戾及宋梁。故爲胥門隱，未辦耕南陽。豈無如雲稼，竭澤歸富强。收成一過眼，胼胝念黔蒼。綿綿太平區，阡陌盡八荒。願從鼓腹游，自放逍遙場。貴賤均飽煗，藜羹等膏粱〔一〕。那令力田夫，一飯不可望。秋郊。

【校記】

〔一〕『粱』，原作『梁』，據吳本改。

同餘杭尉江仲嘉襃道人陳祖德良孫遊洞霄宫

太湖隱吏迂且頑，手板柱頰看西山。筆床茶竃向何許，往來洞庭林屋間。舊聞西門徹懸霤，故整煙艇尋苕川。却驚天柱矗雲表，勢與太華爭擎天。幅巾跨馬及曉鼓，逸思自覺奔春泉。其誰從者二妙士，金庭老客南昌仙。齊驅共語失長道，但見平阪連桑田。籃輿後繼獨不語，鼻息栩栩山聳肩。崗回澗曲若無路，萬疊老翠漫秋煙。二山對起鎖詰屈，僅容蹄轍通人寰。羊腸移險在平地，九疑山色荒聯綿。穿松酌水尋二洞，低隱巖腹髙山巔。山巔石室如列厦，接肘可置千賓筵。最憐西洞隔凡處，凝去乳絡壁留空圓。我將拂袖去不返，戲擊雷鼓揮神鞭。三華寶衣立可致，九赤班符何足傳。只將尻輿駕神馬，豈顧家火燒凡鉛。又疑靈物之所宅，卵孕變化蟠蜿蜒。金龍玉簡投不滿，恐復下與東溟連。我嗟何地非聖處，火聚正坐青雲軿。目前閶闔晝自啟，電頃已超天地先。正緣一念重山嶽，障硋何啻重城堅。就令信脚到仙宇，凡骨至死包腥羶。膠膠世網浪自纏，會當去之如蜕蟬。誰能白衣傍金馬，且復錦袍乘釣船。金庭客，南昌仙，他年與我乘八景，舉手少别三千年。

灌竹

户樞不容蠧，展轉夕與朝。死水不赴壑，淺於杯所膠。人生戒甚逸，起我少自勞。呼僮續長綆，落落鳴桔槔。携瓢傍脩竹，灌灑繞百遭。念此十二君，竹十二竿，手種。離群自江皋。移栽一年餘，已長數尺梢。齋前雨霜叢，歲久根已交。交根纏籜龍，卷葉不復搖。聊蘇夏日畏，未謝春雨膏。蕭蕭便生凉，霍若雲霧消。却坐井邊石，清泉濯雙骹。官閑但數數〔一〕，聽以老圃嘲。豈敢運甓比，漫欲滋枯焦。

【校記】

〔一〕『官』，原作『宫』，據文淵閣本改。

送江仲嘉褒東還家山方將從赤松子遊爲作仙遊之詩以相步虛云

空山月出栖鳥驚，濺濺暗溜山間鳴。桂隂羃歷夜香冷，有人步虛聞紫清。翩然騎麟下青冥，君非遠遊定方平。雲軿冉冉風袂舉，左右玉立花娉婷。手摩我頂一笑粲，别來彈指三千齡。至言不煩去畦町，齒下端有真長生。忽然縱身浮太廷，却笑煉砂飛八瓊。採芝方壺濯南溟，秦姬吹簫緱氏笙〔一〕。茫茫齊州九窖塵，人間可哀胡不聞〔二〕。武夷君有人間可哀之曲。

【校記】

〔一〕『簫』，原作『蕭』，據文淵閣本改。

〔二〕『間』，原作『開』，據吳本、袁本改。

到官兩旬四走山野作詩以自勞云

上山偃伸如望天，下山傴仆如深泉。胡爲持此不貲寶，來試萬丈懸崖巔。前人見踵後見頂，反足鳥道相攀牽。欻然置我章貢上，水激石罅奔靁填。荒塍曲澗無遠近，渺渺不見墟中煙。土岡鑿路狹如隧，蘇壁藤薜蛟虵纏。寒風颼飗失白日，上有萬木蒼隂玄。航溪之深揭其淺，碎石齧足聲號川。茗山發我一長喟，彼有吳市人中仙。飛瓊練玉存故處，秪有井竃無霜鉛。我今正坐五斗米，悔不辟粒從期佺。向來吳松厭羈旅，三歲半逐鴟夷船。故教筦庫著踈嬾，坐守兀兀聊窮年。安知求逸得奔走，豈異避挺蒙戈鋋。咄嗟萬事無必計，努力唯有歸園田。按《圖經》：茗山有梅福鍊丹竃。故有『飛瓊』之句。

吳正仲提舉至游堂

妙喜寄鍼穎，大空浮海漚。翛然一環堵，安住有至游。內觀如寒龜，無縛浪自囚。外遊如渴鹿，逐燄無時休。安知至游處，不止亦不流。廣文來東南，持節十四州。江海見函丈，雲林入衣裘。平生山水國，不滿一轉眸。髙堂坐隱几，笑遣車下牛。虛簷白日靜，顧眄九極周。是中有至樂，可以忘春秋。却來觀世夢，聊復憂人憂。

和林德祖惠山詩一首

好山如幽士，勝絶不可攀。往者天姥夢，長謠愁謫仙。兹山出平野，秀特無株連。招提倚雲錦，森然見林巒。幽尋無十里，正處閑忙間〔一〕。入門心目靜，世累若可捐。靈泉出土脉，汩汩無流難。茶神瀹浮乳，方士沉餘丹。我生猿鶴姿，頗有山水緣。何時共清賞，杖屨窮崖巔。

【校記】

〔一〕『間』，原作『澗』，據吳本、袁本改。

用德祖韻送毛彥時二首庚寅

往者玉樓客，棲遲感秋蓬。龍鍾江海士，屑屑悲窮冬。孟郊有『暮天寒風悲屑屑』之句。今我亦覉旅，號寒思祝融。故鄉邈千里，胡馬長嘶風〔一〕。平生飲最少，亦復賢聖中。其誰共談笑，無乃志所同。泮宫備文質〔二〕，楩楠飾雕櫳。毛子亦好古，摛辭麗春工。飄然適我願，一舸來自東。明時獵英竒，備問羅皋怱〔三〕。逢辰若公等，附鳳雲從龍。遙知賦伐木，相望有梁鴻。梁鴻東遊，思其友髙恢，作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

斷港冰未泮〔四〕，海風起蓬蓬。君行亦良苦，浮家秋復冬。故人一相遇，醉覺心形融。道舊有深樂，班荆餘古風。何當度楊子〔五〕，起視東井中。未應迫期會，促步佐一同。况當萬燈燃，流光煖疏櫳。胡爲即言别，繫書憑鳥工。空令千里月，團團出天東。解舟動棲禽，破曉啼怱怱。酒闌城西道，已失銜燭龍。振衣一回首，瞥去如驚鴻。

【校記】

〔一〕『嘶』，原作『斯』，據吳本、袁本改。

〔二〕『泮』，原作『伴』，據吳本改。

〔三〕『怱』，原作『忽』，據吳本、清鈔本改。

〔四〕『未』，原作『末』，據吳本、袁本改。

〔五〕『何』，原作『可』，據吳本、袁本改。

爲宜興鄭主簿賦寓軒一首

物生太空中，巨細同一寓。機緘固有待，舟壑本無住。二儀立毫塵〔一〕，萬化失朝暮。要之儻來寄，正自墮形數。滔滔人間世，俯仰若泡露。浮遊皆適然，蚊睫漫來去。著身方丈室，聊作槁梧據。了觀諸幻境，內外絶欣惡。須知五藴山，今我聊託附。回頭主人翁，妙住了無處。

【校記】

〔一〕『二』，原作『土』，據吳本改；『毫』，文淵閣本作『毛』。

君明出留題吳江詩次韻辛卯

包山水脈通西垠，森然林屋開東晨。飛仙下視三萬頃，豈異滴水陶家輪。時時餘浸被吳楚，赤子哀漂淪。松江一支東入海，海道今者皆揚塵。遂令洪波洄不吐，禹跡莫辨僞與真。滔滔利往橋下水，省照黃綬孤吟身。月輪行空萬籟息，尚記此境清無倫。當時苦恨無好句，空負歲月臨江津。得公新詩妙入理，羊酪敢方千里蓴。公 言慎勿作境會，取捨過咎由來均。

題滕司户虛舟庵和韻

萬族同一海，至人乘桴浮。狂風鼓溟壑，安問蜃與鰌〔一〕。擾擾墮濁水，蚩蚩守藏舟。其誰善游者，動寂兩不侔。紛綸萬境前，了了轉處幽。愛君虛舟句，勿逐虛舟求。倘佯曹掾中，聊作虛舟留。長維五藴山，亦泳愛水流。飄搖度夷險，不喜亦不憂。我乃蹇淺人，褊心屢招尤。君心果空曠，永矣從君遊。

【校記】

〔一〕『蜃』，原作『指』，據文淵閣本改。

同江趙潘集以鍾監博山爐黟硯石屏爲題予得鍾監分韻得金字鍾監蓋響板也形製如鍾背作雲雷紋面可監我曹創爲之銘曰癸巳作鍾監子子孫孫永保用張有篆甚竒古

帝軒工鳧和九金，童丁構炎成婦壬〔一〕。戲驅豐隆發凝隂，雷轟列缺光下臨。飛精入範天機深，四規閼明追蠡瘖。厥聲鏗宏中黃林，隱如霜降豐山岑。豈惟正衣冠佩簪，對之炯炯生肅心。應而不藏無古今，監之無窮叩逾音。至人之心我所欽，槃盂不須銘且箴。

【校記】

〔一〕『炎』，文淵閣本作『鑠』。

再分題得易分韻得醉字一首

吾觀空劫初，妙藴固無示。誰令南北海，七竅鑿元氣。靈龜出洪河，六畫乃其寄。庖犧覷天巧，創物發竒祕。太虛本無邊，小大隨汝視。窮之得幾深，見者自仁智。或從鍊丹砂，或用資卜筮。終然有神護，回祿翻引避。絶編固冰釋，覆瓿正心醉。却懷投閣生，寂寞發長喟。

雨霽同仲嘉小酌久之雲開月出光照席上頗發清興戲作此詩癸巳

初月脱氛翳，微雲遞踈光。徘徊照庭户，皎皎涵清觴。牢愁不可排，磊塊如髙岡。煩君著酒澆，身世得暫忘。舉觴漱明月，似覺幽桂香。擬吹三江水，浣此九轉腸。中霄起四顧，河漢生微凉〔一〕。飄然想風馭，夢寄無何鄉。

【校記】

〔一〕『河』，原作『何』，據吳本、袁本改。

過吳興城北超覽堂

佛子固多幻〔一〕，開軒納群山。平疇展摩衲，回塘縈玉環。新荷麗朝日，一一發清妍。引簟北窻下，雲嵐揖髙寒。超然醉司馬，寄傲羲皇前。座有眇道士，長謠九華丹。張翁老篆癖，勢逼之罘鐫。濡毫記姓名，夭矯龍騰淵。日没群動息，城隂靜娟娟。長林有歸翼，吾駕亦言還。眇道士謂劉貧子。是日，張有以篆字題名壁間。

【校記】

〔一〕『幻』，原作『幼』，據吳本、袁本改。

奉陪知府內翰至卞山有詩五首甲午

玉德泉

卞維吳興鎮，傑出衆山外。晴朝自生輝，韞玉見竒態。新阡表南陽，獨據山水會。青松三萬本，已復出蓬艾。靈泉發道左，天遣資灌溉。初無一綫溜，泛濫欲浮芥。披榛佇方空，餘浸忽可澮。清踰金沙泓，甘比中泠派。朝涵卞峯雲，暮作霅溪瀨。豈惟供百須，旱歲亦多賴。殷勤五大夫，隨喜奉微蓋。有松出偃其上。嘗聞瑜瑾姿，德與君子配。兹泉爲人出，固是神所介。當令玉德名，相與流千載。

庵居

幽亭名思洛，寒潭俯澄虛。回頭三百年，勝地成荒墟。公今草堂址，無乃昔所居。環之碧玉峰〔一〕，帶以清泠渠〔二〕。流泉響琴筑，松竹皆簫竽〔三〕。妙哉無盡藏，一一爲我娛。東岡作蘭若，鍾梵鄰樵漁。亦有桑柘村，旁開蔬菓區。何煩引三徑，故自與世踈。主人去霄漢，夜直承明廬。斯遊入清夢，儻寄空中書。

【校記】

〔一〕『峰』，原作『蜂』，據吳本、袁本改。

〔二〕『泠』，文淵閣本作『冷』。

〔三〕『竽』，原作『竿』，據吳本、袁本改。

朱氏山居

嶔崎寶山麓，亂石如鬬獸。雲根盡中空，噓吸弄昏晝。兹山頗似之，無乃共靈構。如何在人境，有此泉石囿。深巖隱薈翳，竹樹兩森秀。坡陁接煙磴，足力恣所究。恍然天地開，遠目千嶂驟。中營五畝宅，何必封石窌。朱公死，其妻與諸子守之。桑麻無外求，茶果供日富。夭條列僮奴，花草更黼繡。生生所應有，取足謝奔走。嗟余四方志〔一〕，老大無一就。對此寸心驚，無因託圭竇。

【校記】

〔一〕『志』，原作『忠』，據吳本、袁本改。

西庵

是公固麟鳳，入獸不亂群。吳儂欲爭席，但見一幅巾。藍輿從去逋客，上下寂寞濱。却行共談笑，媿此禮意親。行行得西庵，杉竹含清薰。解衣靜盤礴，虛窻蕙煙紛。濡毫散珠璣，咳唾不自珍。曳屣轉山足，長林蔽浮雲。旁連衆迤邐，上有髙嶙峋。穹窿見深洞，劃如敞重闉。往者玉京子〔一〕，翔空駕颷輪。于今蜕骨在，堅重踰蒼珉。頗欲窮其源，燃犀問蛇神。鉤穿忽無間，信有仙凡分。却尋招提路，松風亦隨人。潺潺石橋水，洗盡荆吳塵。胡牀興不淺，已覺千山曛。

【校記】

〔一〕『玉』，原作『王』，據吳本、袁本改。

夜歸

日入三籟息，群山鬰蒼蒼。巾裾濕煙霧，宛轉度澗岡。涓涓暗泉鳴，冉冉松筠香。林梢吐纖月，露葉瑣碎光。歸來叩禪扉，幽燈對繩牀。相羊有餘適，笑詠白雪章。翰林是日有詩數首。

同遊道場何山二首

道場山

何年窣堵波，獨立妙峯頂。憧憧五湖舟，黑月仰光影。千章列雲構，靈液走甘冷〔一〕。隆樓絶清空，橫側見峯嶺。下窺三州聚，塵末集毫穎。振衣薄雲漢，萬劫彈指頃。遼遼天宇大，出没笑蛙井。堂中老比丘，奮迅頗精猛。擬分數椽地，飽飰卧清境。何必少陵翁，聞鍾始深省。

【校記】

〔一〕『冷』，原作『令』，據吳本、袁本改。

何山

謝公滄海士，眷眷在林壑。飛輿下層巒〔一〕，及此日未落。翩然何山麓，古澗謝疏鑿。方橋跨清泠，鬰密交翠幄。通幽更窮深，木末見楹桷。琅璫鳴老屋，拉攞相倚薄。莊嚴布金地，藤蔓土花剥。當年軒裳客，小隱事鉛削。能令此山名，谷口振京洛。如何給園居，勝士久不作。豈唯雪山輕，顧恐泉水濁。周行一泛覽，懷古嘆冥漠。安知千載人，不作來遊鶴。化鶴來遊事見《圖經》。

【校記】

〔一〕『下』，原作『丁』，據文淵閣本改。

同遊勝林亭次韻

會意不在遠，巢枝良有餘。居然勝林境，魚鳥皆欣娛。危城俯回谿，歸航數風蒲。幽蹊接遐觀，褰裳欲凌虛。却顧容膝地，清隂繞扶踈。念此晨日長，言旋更踟蹰。翰林留新句，體骨超黃初。深藏恐飛去，照夜空江湖。

同葉翰林游虎丘分韻得丘字

四顧渺平野，孤撑見林丘。常疑湧地出，儻復海所浮。上有千人臺，靈蹤想前修。無情肯深義，頑石亦點頭。下有百尺淵，神光干斗牛。隂崖不見日，草木皆先秋。兩晉多達士，東亭抑其流。結廬遠車馬，寄此山之幽。一朝施白足，弃去如毛輶。矧伊桑下宿，肯作賈胡留。

同葉內翰遊南峯竊觀壬辰舊題詩謹次嚴韻

道林彌天辯，妙譽傾斗南。山隂有餘賞，禹穴或已探。晚歲折舌筇杖，兹焉寄伽藍。呼鷹閲神駿，對客手自談。却顧夸奪子，心兵戰方酣。當時蹇驢軰，蹴踏豈所堪。斯人不可見，荒徑昔已諳。青鞵踏松月，幽燈照禪龕。爾來十五年，身世猶朝三。覉游了無蔕，飛蓬轉毗嵐。愧此石窟人，堅持證那含。石庵間有道者坐禪。如公世所挽，明堂要樟柟。徘徊弭玉節，聊酌需泉甘。老乃澗底松，霜枝鬰毿毿。尚有蠧書癖，囊中密如蠶。中年痼泉石，此外無餘耽。從公恣幽討，形疲意猶貪。安得五畝園，旁營二空庵。心游萬物表，曠若巨海涵。恨無買山具，撫境思髯參。郗超每聞髙隱者，輒傾財資之。

葉翰林有徐熙桃竹方尺許索詩輒賦一首

寒禽抱幽叢，意得窺綠淨。夭華媚霜筠，慘澹若春暝。胡僧手幻藥，納此方池境。重重互涉入，妙悟付毛穎。

仲嘉錄示新齋聯句用韻書懷奉寄一首

我歌無庸歸，禮意固有屬。渠儂方不顧，欲問何拘曲。乃知交際難，不若逃空谷。憂端浩無窮，日飲思枕麴。文求世人笑，字異山鬼哭。龍鸞閲斯冰，劒弩對繇鵠。鴈門既呼卿，司武或見梏。閉關固自如〔一〕，青簡得三復。誰能足趑趄，墮彼手翻覆。汩泥無紆轡，絶迹慕前躅。故人有新詩，遠寄資賸馥。鳴嚶倡復和，流徵斷還續。華如三女粲，學陋一夔足。謂夔一足。吟餘寫幽懷，蹇思慙刻燭。

【校記】

〔一〕『如』，吳本作『好』。

夜寒大風洶洶不能寐用前韻作一首

朔風如長兵，犀兕貫七屬。寥寥挾霜露，浩浩入空曲。覉禽無安巢，凍獸吼冰谷。枯摧卵壓山，石走塵飛麴。終朝恣飄鼓，衆竅似歌哭。客懷正無聊，默念歎鴻鵠。窮愁巧相尋，夜氣將恐梏〔一〕。羲娥不我待，始姤今已復。黃昏歌苦寒，達旦幾翻覆。悲蛩尚啾喧，餓鼠時躑躅。青編置床頭，芸竹有餘馥。枯腸浪自苦，無食安能續。平生僅識字，無地寄雙足。呼僮屏書眠，傳記真舉燭。

【校記】

〔一〕『將恐』，吳本作『恐將』。

遷居城北蝸廬

有舍僅容膝，有門不容車。寰中孰非寄，是豈真吾廬。不作大耳兒，閉關種園蔬。茅簷接環堵，無地可灌鋤。不作下榻翁，一室謝掃除。平生四海志，投老河魚枯。愿從素心人，不減南村居。蕭然冰炭外，傲睨萬物初。坐視蠻觸戰，兼忘糟粕書。聊呼赤松子，伴我龜腸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