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追寻精神的传奇

倾听大地的呢喃 作者:


追寻精神的传奇

心中的典藏

世界万物皆有源头。河流有河流的源头,生命有生命的源头,日子有日子的源头……那么,新闻工作的源头在哪里?就在平民百姓间。

这些年,我寻着源头经常走近他们。尽管时光匆匆,岁月不可挽留,但他们的故事不曾隐去,已成为我心中永久的典藏。

1

在我心中耸立着一座山——

1996年8月3日,太行山区突遭特大暴雨袭击。百年罕见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一道道山梁急冲而下,势不可挡地扑进岗南水库。水位迅猛上升,3米、5米、7米……居然超过警戒线11米之多。

此时此刻,只要提闸泄洪,河北省平山县即可幸免于难。但一道12米高、若干公里长的水墙,就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下游一泻千里!

三峡移民

平山的父老乡亲没有开闸保家,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咆哮的洪水把自己的田园变成一片汪洋!

道路坍了,桥梁断了,房屋倒了,农作物泡汤了,粮食、衣被、农具、牛羊同人一起随洪水远去了……

在刘家沟村,翻滚的泥石流眨眼间就吞没了村民杜四牛的父亲。“爹呀!你在哪儿?在哪儿啊?”杜四牛顺着河流一遍遍寻找。8天过去了,只找到父亲的一件雨衣、一件破衬衫、一只雨鞋。安葬父亲那天,没有遗体,没有棺木,摆在眼前的是一块小小的方砖,上面刻着老人的名字。

在木口村、曹家庄村、王家岸村,在苍蝇沟、石鸡沟、道老沟,村民们多少年多少代在山旮旯里苦心积攒下来的几亩薄田,全被洪水剃了光头,变成满川乱石。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没有了土地,庄稼人何所食,何所衣,何所居?

我和直插云霄的险峰一起,目睹了平山悲壮的造地之战。崖根、岩缝、落叶灌木旁,村民们用锹铲、镐刨、手抠,一点点把土搜刮出来,然后小心翼翼捧进筐篓,背回来造梯田。

洪灾不容分说地把平山冲入贫困谷底。抚平灾后的累累创伤,是平山今后几年,乃至十几年沉重的生活主题。

然而,这里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低头见沟沟无言,抬眼望崖崖无言,田间冬麦无言,道旁秋叶无言……

平山的父老乡亲啊,我用什么来铭记你呢?那巍巍太行就是你永不风化的纪念碑!

2

在我心中流淌着一条江——

它就是从雪山之巅奔腾而来桀骜不驯的长江。为了给沿江百姓解除险滩恶水之苦,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在一个叫三斗坪的地方横空出世。百万三峡移民为此离开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家园,迁到高处、远处。

春满峡江。我坐船从巫山县城出发,沿大宁河下行穿过峡谷地段,便来到三峡移民重镇大昌。

蒙蒙细雨中,望见城门上有一棵百年黄桷树,将庞杂的根系全部扎进了墙体,拽不开,剪不断。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象征:树有根,在泥巴里头;人也有根,在故土之中。三峡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江边,听惯了船工的号子,看惯了江中的白帆,他们的生命早已和大江融为一体。让他们远离这里,是扯他们的根哪!

然而,他们吻别门前的江水,揣一把家乡的泥土,走得是那么难舍而又毅然决然。

93岁的三奶奶名叫郑英章,是巫山县年龄最大的外迁移民。她18岁嫁到大昌,从一头青丝到满头银发,整整75年,就从未离开过。

江水在涨,搬迁的日子在逼近。三奶奶在堂屋里不停地挪动着小脚,走近与她朝夕相处的土灶台、木门槛,还有院子里那棵枣子树,用颤巍巍的双手不停地摸啊摸……

儿孙们担心她不肯走,谁知出发那天,三奶奶早早登上了开往他乡的客船。

走出大昌,七百里峡江的涛声雨声风声猿声仿佛都在向我讲述像三奶奶这样的人和事。

在忠县东溪镇,有个百年彭家大院。竹林掩院落,阡陌连山岗,11户亲戚房舍相连,唇齿相依年复一年度时光。这日,本该落叶归根的老母彭王氏,把大院一串钥匙放在屋后山坡老头子的坟台上,率领11户亲戚将远赴湖南岳阳。实在是舍不得走啊,就连家中的大黄狗也对着空荡荡的大院不停地嚎叫。彭王氏说,三峡水库要发好多好多电,灌好多好多田,行好多好多船,强过千万个彭家大院,千万个家。

当中华民族的祖先造汉语时,就将“国”摆在了“家”的前面。百万三峡移民不管故土多么难离都选择了先国后家。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永远映在了万古奔流的大江中!

3

在我心中生长着一棵树——

1962年冬天,正是豫东兰考县遭受风沙、内涝、盐碱三害最严重的时刻。横贯全境的两条黄河故道,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黄沙;片片内涝的洼窝里,结着青色的冰凌;白茫茫的盐碱地上,枯草在寒风中抖动。

就是在这样的关口,党派焦裕禄来到了兰考。他忍着肝痛,带领兰考人民治风沙、抗内涝、斗盐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当年,他的离去犹如伟岸的泡桐树缓缓倒下,那撕根剥土的猝痛使整个中原大地也为之战栗!

如今,他亲手栽种的那棵名为“焦桐”的泡桐树,已20多米高、树围3人才能合抱,它用高大敦厚的身躯、浓密繁茂的枝叶,守望着兰考。

“泡桐树啊叶叶绿,看见泡桐就想起了您,就想起了您……”

兰考人民怎能忘记,焦裕禄来到兰考一星期后,便骑着自行车来到老韩陵,住进饲养员肖位芬的牛屋,向肖大爷请教治理“三害”的办法。

肖大爷告诉他:想治风沙最好种泡桐树,泡桐树喜沙壤、长势猛、扎根深,一年一根杆,两年粗如碗,三年能锯板儿。焦裕禄听了非常高兴,说:“这个主意好!”

兰考人民怎能忘记,焦裕禄在老韩陵建起试验场,开始大面积种植泡桐树。1964年3月17日,在县里召开的干部大会上,焦裕禄强调:“在兰考种泡桐树是百年大计。要立即行动起来,把所有能种泡桐树的土地都种上。”

兰考人民怎能忘记,开完这次大会,肝痛得再也直不起腰的焦裕禄不得已离开兰考去开封治病,这一别竟成永别!

兰考人民秉承焦裕禄的遗志,种植泡桐、开发泡桐,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走进今天的兰考,就走进了气势磅礴的泡桐之乡。我看见昂首云天的泡桐树落户在田间、路旁、村舍,绿色的桐冠把生命的依存慷慨地送给万物;紫色的桐花将沁心的香甜悠悠地撒在人间;挺立的桐林形成一道道阻挡风沙的坚固屏障;优质的桐木成为兰考人民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丰厚资源……

我不禁感慨:生命以怀念的方式延续,焦裕禄一直活在兰考!

4

在我心中回荡着一首歌——

儿当兵当到多高多高的地方/儿的手能摸到娘看见的月亮/娘知道这里不是杀敌的战场/儿却说这里是献身报国的地方。

儿当兵当到多远多远的地方/儿的眼望不见娘炕头的灯光/儿知道娘在三月花中把儿望/娘可知儿在六月雪里把娘想……

这充满柔情与豪迈的歌声,把我带向了唐古拉山。这里是上青藏高原的必经之路,是青藏公路的制高点,其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度,常与死亡连在一起。

20世纪60年代初冬的一天,5个到唐古拉山执行护线任务的女兵,查完线路后坐在公路边等车回驻地。她们太累了,等着等着就在风雪中睡着了。

次日凌晨,山中的公路旁鼓起了5个洁白的雪堆,5个18岁的女兵永远睡在了这里。

然而,这里却常年驻守着青藏兵站部一万多名官兵。他们生活在严酷的冰雪里,也生活在崇高的意义里。他们组成的英雄方阵,是中国西部一块不沉的高地!

5

在我心中还闪烁着一片不落的星辰。那是在山崩地裂的瞬间,浸骨透心的人间至爱霎时迸发,光耀着灾难中的巴蜀大地。

在我心中还高悬着一轮火红的太阳。那是在世界屋脊上的冲撒林村,翻身农奴旺堆次仁老阿爸向我倾吐的心声:“高原离太阳最近,太阳就是共产党,和农奴最亲!”

在我心中还牵挂着一个遥远的村庄。那是长恨天涯隔一水的“寡妇村”。它悲天恸地地承载着台湾与大陆分离的不幸,维系着两岸生死相连的血脉亲情,感召着渴望祖国统一的所有中国人!

在我心中还弥漫着一路浓浓的秋色。那是革命老区沂蒙山高扬着头颅,以金黄的神韵展示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潇洒与壮美,诱得人真想融入其中,做它的一片叶,一棵草。

……

黄酒越陈越醇香,古董越久越昂贵。而我心中的这些典藏则无法标值。它是超越物质的精神极品,在历史的长空中堪与日月同光!

碑石是太行——革命老区平山散记

你倔强地保留着战争年代伟大的牺牲精神,一次又一次地牺牲,使你一次又一次地返回贫困,你不说不道,你无怨无悔。我用什么来铭记你呢?看,巍巍太行山就是你永不风化的纪念碑!

——题记

出河北省省会石家庄西行40公里,便进入地处太行山腹地的平山县。革命圣地西柏坡就依偎在它青翠不老的怀抱中。

一别20年,今又回平山。我急切地想寻回太多的失落。然而,这片广袤千里之地,却显示出少有的宁静。低头见沟沟无言,抬眼望崖崖无言,近处流水无言,远方阡陌无言,田间冬麦无言,道旁秋叶无言——似乎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可我怎能忘却,纵然地老天荒也不能忘却,就在这无言中,平山的父老乡亲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为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

中共中央旧址

最后的老棉被,盖在了担架上;最后的亲骨肉,送到了队伍上

新中国从这里走来

没有老泥砖,咋能筑城墙

沿着新修的柏坡路继续西行,东岗南村西北岭坡上矗立的一座烈士塔牵我驻足。

这是1944年农历四月初五为纪念在岗南惨案中殉难的135名烈士而修建的。1943年12月11日晚,日寇包围了岗南,从各家各户把全村群众逼到西岗南一院内,审问:“谁是八路军?粮食、武器藏在什么地方?”引诱、威逼、拷打、残杀,日寇花招用尽,毒刑用遍,却一无所获,就恼羞成怒地又杀又烧起来……

“子弟兵的母亲”戎冠秀

肃立在烈士塔前,我的耳畔远远飘来一支歌:

“最后一碗米,用来做军粮;最后一尺布,用来缝军装;最后的老棉被,盖在了担架上;最后的亲骨肉,送到了队伍上……”

这就是平山的父老乡亲啊!

在他们中间,有一位老妈妈曾冒着生命危险不知救护过多少伤病员。那些伤病员从昏迷中醒来时,都情不自禁地喊她一声“娘——”1944年,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率全体指战员赠给老妈妈一面锦旗,上绣:“子弟兵的母亲”。老妈妈就是德高望重的戎冠秀。

至今,她当年做的慰问袋、军鞋、光荣花还存放在纪念馆里。她当年养育了革命的小米、粗布则供奉在万千将士的心坛上。

1983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的同志给老妈妈送去一台电视,没想到村里没有电,老妈妈还在烛光下做活,禁不住热泪滚落。

老妈妈已在1989年离开了我们。多想到老妈妈生活了一辈子的下盘松村去看看,看看她家门前歪脖子枣树上那口在民族危难时刻召唤人们去战斗的大钟还在不在?看看她掩护伤病员的山洞还有没有?看看村子里是否通上了电?看看老妈妈安息在哪里……

正因为有由戎冠秀这样的老百姓组成的大后方,党中央在西柏坡组织指挥了震惊中外的三大战役,召开了具有深远意义的党的七届二中全会,新中国从这里走来!

没有血肉联,咋能筋骨壮?没有老泥砖,咋能筑城墙?

当我们盛赞西柏坡是“共和国之晨”的时候,岂能忘平山的父老乡亲!

《白毛女》歌词中:“清清水,蓝蓝天,山下一片米粮川”,正是指的这方水土

10万村民甘愿舍弃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老井家园和世世代代垦殖的13万亩沃土良田,举行了惊天动地的大迁移

在这个新家园里,珍藏着西水碾人怎样的付出

我来到西柏坡村。

据史书记载,西柏坡村原名柏卜村,始建于唐代,因村北岭上松柏常青而得名。滹沱河从村前缓缓东去,浇灌得两岸土地肥沃,稻麦两熟,有“晋察冀的乌克兰”之称。《白毛女》歌词中:“清清水,蓝蓝天,山下一片米粮川”,正是指的这方水土。更有人描写它似一幅绮丽的画卷题挂在太行山东麓。

奇怪的是,我所见到的西柏坡,却高悬在旱坡之上,坡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一块块“巴掌地”、“屁股田”。也许正值深秋,更觉满目萧瑟。

疑惑中,巧遇老村长闫连章,他身背满满一筐萝卜条,“噌、噌、噌”爬上房顶去晾晒。猜不出,他已七十有六。到了这把年纪,一定是位历史见证人。

“哎呀!西柏坡村原在坡底下,瞧,就是现在的岗南水库里。”老村长提起从前,肚子里的话就像开闸的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史书上记得一点不差,借滹沱河的光,村里打下的稻子多得没地儿放,1958年向国库交了30余万斤贡献粮。可滹沱河富了平山却害了下游,时不时地闹水患。国家决定建水库,彻底根治根治它。哎呀!不得已淹了俺村。乡亲们没有二话,爬上坡顶重新安家。哎呀!(我纳闷,老村长你为啥老‘哎呀’?)这下就好像又回到了远古,过上了栖居野洞的生活。赵丙南领人在老鼠岭四周挖了4个洞,20多人挤住在里边。刘梦风一家6口住在一个山洞里,算是上好的住处。赵二竹一家3口住在村北一座坍塌了的旧丧葬坟坑里,王锁庄两口子住在一个不足4平方米的破茅厕里,上边搭了些柴草,在里边住了9个月,还过了一个新年。哎呀!最难的是没有地,在山坡上开出一亩岗坡地要磨烂百把头,要栽活一棵树,种活一棵苗要挑上百担水。哎呀!……”我终于听懂了,老村长的“哎呀”声里包含着说不尽道不完的发愁日子。

一晃过去30多年,江泽民总书记来西柏坡村视察的时候,村里大多是土坯房,人均收入才280元。总书记心情很沉重,要求河北省委千方百计尽快使西柏坡村富起来。从此,西柏坡村才有了不愁的日子。

为建水库,平山牺牲的不仅仅是一个西柏坡村,滹沱河两岸的128个村庄,10万村民甘愿舍弃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老井家园和世世代代垦殖的13万亩沃土良田,举行了惊天动地的大迁移。有的后靠荒坡野岭不毛之地,有的拖儿带女远徙异地他乡。他们因此由富变穷,与贫困相伴近40个年头。

这就是平山的父老乡亲啊!

寻着他们的踪迹,我走进西水碾村。村北立着一座黑色石碑,正以特殊的语言和表达方式,讲述着村里的变迁。石碑曰:

水碾村旧址位于平山县城东北八里许滹沱河南岸,全村有可耕土地6500余亩,年产粮食在300万斤之上(赶着24辆胶皮大车送公粮。笔者加),村民生活富足,情绪高涨,熙熙欢乐。1959年因修建岗南水库,迁移六处各成家。水碾村虽一分再分,然追根求源实出一本,为永表亲亲之谊,使六村后代永不相忘,经六村会议决定分立一式石碑六处以资纪念。

面对此情此景,有谁不为水碾村民的离散而惋惜、而动情?

西水碾村是从水碾村分出来的六个村子之一。1961年初春,水碾村党支部书记孙宪带着120多位村民,扛着铁锹、镐头,在滹沱河南岸荒滩上寻找安身之处。最后在一个丁字岸上停下脚步。

孙宪低下头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包从家乡带来的泥土,轻轻撒在脚下,然后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举起镐头“吭哧、吭哧”刨开冻土,埋下了第一根界桩。“这就是我们的新家,我们要在这儿建起一个新村!”他们将新村定名为西水碾。

如今的西水碾已从一无所有,发展成新车新楼,缸满囤流的小康样板村了,老支书孙宪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可以想象,在这个新家园里,珍藏着西水碾人怎样的付出!

当我们欣慰滹沱河成为流淌乳汁的母亲河时,岂能忘平山的父老乡亲!

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将是一道12米高、若干公里长的水墙

他们没有开闸保家,尽管闸门就在家门口

在满世界都享受现代化的今天,这里的农民还在为生存奠基

行进在岗南水库高高的坝顶上,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水域,它碧波滢滢,安详、温柔得宛若少女。

而在1996年的8月3日,这儿竟让人胆寒。太行山区突遭特大暴雨袭击,百年罕见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一道道山梁急冲而下,势不可挡地扑进库内,水位迅猛上升,3米、5米、7米……居然超过警戒线11米之多。此时此刻,只要提闸泄洪,平山即可幸免灾难。但是下游如何?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将是一道12米高、若干公里长的水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石家庄,而后一泻千里,直冲铁路、油田、天津、北京……

不要那样的惨景,平山即便是从地球上消失了,大不了就一个县,只要保住大家,值得!

这就是平山的父老乡亲啊!

他们没有开闸保家,尽管闸门就在家门口。却眼睁睁地看着肆虐的洪水把自己的故土变成一片汪洋!

道路坍了,桥梁断了,房屋倒了,农作物泡汤了,粮食、衣被、农具、牛羊同人一起随洪水远去了……

在建都口村,有一块屋子大的巨石,稳如泰山地在河边站了多少年,连80岁的老人都说不清,洪水一下子把它翻了个底朝天,何况树木、村舍、田园?

在刘家沟村,翻滚而下的泥石流眨眼间就吞没了村民杜四牛的父亲。杜四牛朝着咆哮的河水,声声呼唤:“爹呀!你在哪儿?在哪儿啊?”他顺着河流一遍遍寻找,8天过去了,只找到父亲的一件雨衣、一件破衬衫、一只雨鞋。安葬父亲那天,没有遗体,没有棺木,摆在眼前的是一块小小的方砖,上面刻着老人的名字。痛失的亲人岂止是杜四牛的父亲?

在木口村、曹家庄村、王家岸村,在苍蝇沟、石鸡沟、道老沟,村民们多少年多少代在山旮旯里苦心积攒下来的几亩薄田,全被洪水剃了光头,变成了满川乱石。土地,庄稼人的根。没有了土地,庄稼人将何所食,何所衣,何所居?

洪灾不容分说地把平山再度冲回贫困深谷。抚平洪灾造成的累累创伤,是平山今后几年、乃至十几年沉重的生活主题。

我和直插云霄的险峰一起,目睹了象角村悲壮的造地之战。崖根、岩缝、落叶灌木旁,村民们用锹铲、镐刨、手抠,一点点把土搜刮出来,然后小心翼翼捧进背篓。一趟又一趟,一天又一天地背回36万多篓,在乱石横陈的沟谷里造出90多亩梯田。

在满世界都享受现代化的今天,这里的农民还在为生存奠基。

当我们庆幸在特大洪灾中仍拥有一份安全和温馨时,岂能忘平山的父老乡亲!

站在平山的父老乡亲面前,就站在了令人仰止的大山面前,他们伟大的牺牲精神已化作了巍巍太行,将千年万年耸立在大地上!

威动天地——写在唐山地震20周年之际

人类将永远铭记历史的这个瞬间:公元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河北省唐山市突然地光闪射,地声轰鸣,房倒屋塌,地裂山崩。数秒之内,百年城市建设夷为墟土,24万居民殁于瓦砾,16万身躯顿成伤残,7000多家庭断门绝烟,4000多幼童沦为孤儿……

巨祸奇劫,举世罕见!是时,大雨如注,苍天在哭。

外国人说:唐山从此在地球上抹掉了!

唐山人说:不,天还在,太阳还在,党还在!

20年后,当我踏上这块土地,一眼就望见了耸立在市中心广场上的抗震纪念碑。它庄严的面孔饱含着深情,正无言地倾诉着,倾诉着中国共产党人在这里领导的一场气壮山河的抗震救灾斗争,一曲威动天地的千古绝唱!

丰南,原是一个无名小县,因属震中而出名。它的损失尤为惨重:36884位父老乡亲震亡,40多万间房屋震坏,20多万亩农田震毁。“丰南完了,丰南完了!”这绝望的号啕不知在长空中回荡了多久……

如今你好吗?丰南。

林立的大烟囱吐着缕缕白烟,似挥动着白纱巾向我招手。

时光走过20年,丰南依然很出名。

“七五”期间,它因名列全省十强县(市)之首而出名;1991年,它因雄赳赳跨入全国百强县之列而出名;1992年,它因成为全国明星县(市)之一而出名。此外,它的大烟囱也很出名。从震后第三年胥各庄镇轧钢厂竖起第一根大烟囱始,至1995年年底,乡镇企业已发展到1570个。那林立的大烟囱,就是国民经济的一根根支柱。

唐山抗震纪念碑

丰南发展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怀疑它的真实程度,不得不做一番实地考察。

我顺路来到它辖区最南端大海边上的涧河村,这是个纯专业渔村。

据老人们回忆,地震那会儿,村里裂了缝儿,往外“哗哗”翻黑水,人们朝村外跑,公路上也“哗哗”翻黑水,朝海上跑,海上也“哗哗”翻黑水。咋也跑不出去了,有人就朝着北边扯开嗓门喊:“毛主席呀,快来救俺们哪!”毛主席离那么远,会听见吗?以后传说,毛主席听见了,老人家带重病批的生前最后一份文件就是快去唐山。他派来10万大军、5万医生和干部民工、几十万吨救灾物资。不一会儿,村里活着的党员都站出来了,支部分了工,谁负责扒压着的,谁负责埋死了的,谁负责救伤着的。第二天,又分了工,谁负责打井,谁负责拉煤,谁负责盖房。有了他们,俺们才有了主心骨,没有震趴下。那年头,原本就穷,加上这么一震,就更穷得稀里哗啦了。弄好了一天挣个5分的大钢镚,弄不好一天挣个2分的小钢镚。干部们还大会小会喊:“乡亲们,好好干,用不了几年,就会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饭后俩苹果,不吃也得吃。”谁也不信,就让他喊着玩吧,反正吹牛也不上税。哪承想,这几年,一改革开放,村子变化得比吹的还强一百倍。摩托车是骑过的玩意儿,家家户户买的汽车加起来有280多辆。茅屋草舍泥巴墙,换成了小洋楼。几家一条小木帆船,换成了一家一条80马力朝上的机动船。你猜多少钱一条?30万!全村167条机动船,就等于167辆奥迪小轿车驶向大海,连浪涛一见都来了精神,撒着欢地跳,像是欢迎咱哩。船上有党小组,他们是大海掌舵人。

唐山地震纪念墙

这就是曾遭灭顶之灾的丰南一村吗?千真万确!

有人看见,当地光闪过,丰南一切都平了,唯有白杨树岿然挺立,百折不挠地支撑着丰南的天和地!

震不垮的白杨树,多像中共丰南县委。真像,特像!

开滦,中外瞩目的煤炭基地。转动的天轮是唐山工业生产的标志。地震中,矿井断水、断电、断风,400多公里巷道被水淹,3万多台设备被砸毁,万名井下工人被无情地留在了地层深处……

如今你好吗?开滦。

只见天轮昂首飞转!

那是在震后的当天下午,万名井下工人除17名死亡和几名失踪者外,其余全部返回地面。这是一个奇迹!

那是在震后的第10天,马家沟矿的天轮就转动起来。紧接着,赵各庄矿的天轮转动起来,唐家庄矿、林西矿、唐山矿的天轮转动起来……震后的第17个月,开滦煤矿全面恢复生产,平均日产达到震前水平。这又是一个奇迹!

现在,开滦已拥有10座煤矿,8座洗煤厂,职工12万多人,固定资产净值48亿元。

开滦,你这个历尽磨难的百年老矿,为何这么“特别能战斗”?

飞转的天轮说,长长的巷道说,绞车、大罐、采煤机说:我有千千万万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临危不惧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开滦人!

大震临头,共产党员、林西矿5号井绞车房司机吴显东正手扶闸把,坚守在操作台上。机房发出“嘎嘎”断裂的响声,“吴师傅快走!”大家边跑边喊。

为了保住矿井,吴显东牢牢握着闸把不松手。刹那间,墙倒了,顶塌了,沉重的天车也一股脑地落架了。吴显东安然坐在操作台的靠背椅上以身殉职,被砸断的右手仍牢牢地握着闸把。

强震过后,唐家庄矿的巷道里地下水惊牛般“哞儿哞儿”叫着,以每分钟100多吨的涌量猛涨,矿工们迅速撤离。共产党员、炮药管理工张勇,守着几万卷炸药却一动不动。水越来越凶猛,有人打电话催他,有人乘木筏子来接他,他还是一动不动。工友们急哭了:“再不走就没命了!”他平静地说:“炸药万一爆炸,会毁了矿井,我不能走啊!”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守着炸药库,直到被大水吞没。一个月后,矿井的水才抽干,人们见他死后还守在炸药库里。

1984年6月2日,开滦又遭水患。当汹涌咆哮的地下水夹着泥沙奔腾而来时,共产党员、综采队队长常来只要一转身,就可以从出口脱险。可他却箭一般冲向工作面,那里还有47个矿工兄弟。“快撤!”他一边指挥,一边用头上的矿灯扫着大家的脸,叫着他们的名字。漆黑的巷道里,他就像闪亮的矿灯,引导工友们打开了求生之门。庆幸中,他发现少了两位老矿工,又箭一般冲向工作面。两位老工人找到了,但巨大的水柱已封锁了出口的唯一通道。两位老工人流着泪哀求他:“常队长,我冲不过去了,你年轻,快走吧!”“冲不过去也得冲!”他用最后的力气推出了一位老矿工,头上的光亮就在大水中消失了。“常队长……”工友们千呼万唤,他们的常队长却永远留在了千尺井下,融进了煤田。

常来,我多想从天幕上摘下一轮光辉的月亮,将你长眠的大地深处照亮……

半壁店,村小贫穷,不负其名。大地一阵颤抖又把全村世世代代遮风挡雨的老屋一间不留地给颠塌了。一个又一个乡亲流着泪离开故土……

如今你好吗?半壁店。

庄园式的别墅楼群神话般的出现在眼前。好一个农民的天堂!

一切的一切都不必再问。

那年,村党支部书记韩振国被人从房梁底下扒出来,朝着死去的亲人撕心裂肺地哭喊了两声:“娘——儿啊——”旋即抄起一条床单围在身上,光着脚就朝村委会跑。夜色中,他辨认出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韩润祥、刘桂芝、杨万明……12个,12个共产党员都戳在这儿,这是半壁店千金难买的财富!他当即召开了支部大会:“现在咱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组织抢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到早晨8点钟,被埋压的人全部扒出。傍晚,受伤的人全部送走,死去的人全部安葬,活着的人有了栖身处。

危难之际,党组织就是老百姓生命的方舟。

灾后,乡亲们日子难过,不得已出村另谋生路。韩振国在路口上截回了共产党员,他说:“你们不能走,不把半壁店从贫穷中拉出来,我无法向党交代。”

就在这年,钢铁公司占用了他们的耕地,付给补偿费9万元。韩振国哪见过这么多钱,村里不光没有一个子儿,还欠外债2万多。他拿支票的手都颤抖了,赶紧骑上自行车奔信用社,半路上自行车坏了,他推着车跑了十几里路,总算把支票平安存上,才顺顺当当地出了口气。

他们用这9万元办企业,滚雪球。滚过了风滚过了雨,滚过了沟滚过了坎,滚出了总产值10个亿,滚出了“河北第一村”,滚出了个现实中的“乌托邦”!

昔日,做一个半壁店人好倒霉;今天,做一个半壁店人好运气、好神气!

地道桥口,车多路窄。一老汉的大解放挡住了小伙子的摩托车。横竖过不去了,小伙子干脆跳下车朝老汉凑过来:“您老是哪庄的?”没想到这一问,使老汉眉飞色舞,他一字一顿:“你先站好喽,说出来吓你一个大跟头。我是半壁店人!”小伙子立时站了个直溜。

半壁店人,我为你自豪!

大黑坨,滦河边上的小村庄,伟大的革命先驱李大钊的故乡,地震中也未能幸免于难,人们格外关切它……

如今你好吗?大黑坨。

老槐树点头相迎。它像一把巨伞,郁郁葱葱站在村头。当年,李大钊常在老槐树下和乡亲们一起乘凉聊天。大黑坨前后几百年的历史,老槐树都一清二楚。

大钊是从它的身边走过,去投奔革命,为国捐躯。

大钊的女儿李星华魂归故里,也是从它的身边走过,安息在李家后院的杏树下。

大钊的后人们不顾大地狂颠乱抖,在它的身边集合起了战斗堡垒,喊出了“用大钊精神建设大钊故乡”的口号。

县里一位叫常寿祥的共产党员又经过它的身边来到村里,在废墟上播下了科技的种子。那一棚黄瓜、豆角、西红柿,每季都收获万余元。那葡萄、苹果、梨,一年全村就收获400多万。乡亲们空瘪瘪的钱包像吹气球似的鼓了起来。

李大钊故居

大黑坨的党支部是“红旗党支部”,大黑坨村是“小康明星村”。

出了村往西北走,有一条千年东流的大河,名为滦河。它一发脾气不得了,水灌城,淹民居,伤禾稼……1919年夏天,李大钊和家人由滦河顺流而下回故乡,他对夫人说:“将来我一定要把这条河变祸为福!”

1984年潘家口、大黑汀水库建成,引滦入唐工程提前一年通水,滦河水变成了人民生活的琼浆。

在河的两岸,人们还开发了30万亩稻田。绿油油的秧苗在阳光下舒展腰肢,悠闲的老牛在田头咀嚼着过去,尽情地享受着今天。

李大钊的遗愿实现了!

大黑坨东南15公里处,是金滩银岛碧海天。孙中山先生曾设想在这里建一个大港。1993年7月,京唐港在这里拔地而起,开通了唐山走向世界的黄金水道。

孙中山的遗愿也实现了!

啊,你好,唐山!你就是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落在冀东大地上的凤凰,凤凰涅槃,再生了一个英雄无比的新唐山!

后记:

文中半壁店村原党支部书记韩振国,于2003年8月29日去世,享年70岁。我忘不了当年在他办公室留宿的那个夜晚,风很大,全村的狗都在狂吠,我彻夜未眠。第二天,他没有来,听说是去医院看病。就这样,我和他不辞而别。后来,我又一次从半壁店村路过时,得知他已不在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勇气到墓前祭奠他,只是朝那个方向远远地望着、久久地望着……

歌吟太阳——党的光辉照耀西藏高原

树呀,请你弯下腰来,

山呀,请你低下头来;

我想看看太阳照耀的地方,

那里是我可爱的家乡。

——西藏民歌

亲爱的读者朋友,当您打开这一页时,或许您就会随我手中的笔走向远天远地远山远水的西藏了。

1998年5月12日,大雨初晴。

上午9时,班机穿过尚未褪尽的云雾,飘然降落在贡嘎国际机场。此时此刻,我们已足踏世界屋脊之上。

刹那间,鲜若蜜橘的太阳高悬湛蓝当空,炫目的七彩光照得雪域高原诗意弥漫!

作者在西藏

呵,太阳!这是地球之巅独有的太阳,令人骄傲、让人羡慕的太阳!

山南寻根——先人与今人

红日冰川,这是西藏一道奇特的自然景观。同样,西藏的人文景观也很奇特。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西藏是雄踞在俯瞰芸芸众生高度上闪耀着神秘光环的朦胧之物,要识她的真面目很难。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寻一下根吧。

从“太阳城”拉萨南行约200公里,就到了山南。藏民族追宗思祖的朝圣地是山南泽当的贡布日山。远古时,神猴同罗刹女就在这座山上繁衍了高原人类。山南因此成了藏民族文化的摇篮。她拥有众多个“第一”:第一位国王、第一座宫殿、第一块农田、第一部经书……贡布日山上的猴子洞如今还在;宗山西南方的墓葬群内至今还安息着吐蕃王朝时期的十几位藏王。

身处此地,怎不引发思古之幽情?在人们争先走进历史的隧洞去看望先人的时候,且让我们偷闲走进现实的鸡鸣狗吠中,去探访一下生活在这里的今人,没准儿您的眼界会洞开。

正午的太阳直射着贡布日山下解沙居委会二村一座高大的藏式农家院落。白墙、红瓦、黑檐口,在耀眼的光芒笼罩下,亮丽得让人不敢正视,也就看不清朝南还是朝东。

院门是敞开的。主人闻声迎出来。老汉叫洛追,今年53岁。紫铜色的脸膛标明他是个地道的藏汉,而西服却代替了藏袍。

进得院来,见有桃树一株,树旁有压井一眼,周围有菊花、龙花、红玛瑙数盆。

走入客厅,依然被热烈的光芒所笼罩,是一排几乎落地的玻璃窗请进来的。客厅一曰大,大至32平方米;二曰藏汉结合,一面是描有花卉的藏式矮柜,一面是变化多样的汉式组合柜。另有藏式沙发3个,汉式沙发4个。除此,电视、冰箱、音响各司其位。

老汉不懂汉话,经翻译才知他家中一二:原籍是扎朗县的,有织布的手艺。按说日子该好过些,可一直到改革开放前,家中都是泥巴房子泥巴床,除了泥巴没家当。如今,盖了12间土木结构的新房,价值15万。

我帮老汉进行了财产登记:

卧室里有卡垫(毛毯)10对,每对1400元;藏被18床,每床800元。

厨房里有青稞酒两桶,大小锅7口,风干牛羊肉挂满屋梁。

粮库里有粮13囤,每囤2000斤。

场院里有长白猪(内地引进)4圈5头,羊13只,奶牛5头,还有4头刚出世几天的小牛犊,再过五六天又会有一头小牛犊降生。

猪们、羊们、牛们都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当我感叹这些畜类与人类分享太阳的爱意时,突然从墙角处传来“汪汪”地狂吠声。

是藏獒在叫。只见它个大毛厚色黑,很有大将风度。据说它很忠实,不管主人贫富,都终身厮守,是藏民最喜爱的一种牧狗。

不要怕,它不咬人,它是在向客人炫耀主人的富有。似乎在说:“今年日子舒服/明年日子还舒服/祝愿后年的日子/更加更加舒服!

出了场院,我又来到老汉家的15亩土地上。祖辈刀耕火种的踪影已无处寻觅,父辈牵赶的“二牛抬杠”亦少见了,拖拉机当仁不让地充当了主要生产工具。

晴空万里,几缕白云犹如仙女舞动长袖前后追逐,远处是大山,近旁是白杨,田里是吐穗的冬青稞,大棚内是滴翠的青椒、莴笋、小白菜……不待秋风起时,这里已沉浸在丰硕与丰厚之中了。

早听说西藏是中国最封闭、最贫穷的地方,亲眼见的情形却大不一样。是因了此地有先人带来的好风水吗?

不,亘古以来人类最恶劣的自然条件、最严酷的生存环境在此地都应有尽有了。

是因了……

我们快去追赶一位老乡长,答案就在他身上。老乡长住在边远的牧场。他的确老了,花白胡子长长的,用红毛线绳儿扎在一块。他背上干肉、糌粑,风餐露宿十多天,徒步赶到乡政府,就是为了向工作组组长讲这样一句话:“现在政策好啊!”

江孜忆旧——庄园主与农奴

出了泽当向西翻过岗巴拉山,翻过喀若拉山,再翻过斯米拉山,方到古城江孜。翻得好苦!

然而,不亏。

在江孜我们不光可以一睹《红河谷》中那座威严的“抗英城堡”,还可以从西藏唯一保存完好的帕拉庄园中窥到封建农奴制社会的缩影。

帕拉庄园是西藏12大庄园之一。它拥有小庄园22个,土地8600多亩,牧场6个,牲畜1.4万余头,朗生(农奴)2440多人。

西藏和平解放以前,农奴主阶级虽然只占西藏总人口5%,却占有西藏的全部土地、草场、森林和绝大部分牲畜。他们对农奴具有生杀予夺、随意买卖或相互赠送的权力,可随意打骂,实施剜眼、割耳、砍手、剁脚、抽筋、扒皮的酷刑。虽然,庄园主旺久早已外逃,并丧生异国,但一见到庄园里的皮鞭、手铐、脚镣和监狱,还是不由得毛骨悚然。

庄园对面是当年的朗生院。13间没有阳光的小屋里曾塞满60多个农奴。徘徊其间,您会隐隐听到哀伤的歌声:“外面是重重的雪山/里面是重重的头人/有谁能够为我/指引一条道路?”

一个惊喜的消息传来,在冲撒林村有个叫旺堆次仁的农奴还健在。我们何不前往一见?

穿过横平竖直的村路,望见一座气气派派的大门。门楼上安卧着一对昂首向天的牛角,象征着吉祥富裕。门楼下站着一位面对朝阳的老人,身上披满了灿烂的霞光。

他就是我们要找的旺堆次仁。

老阿爸领我们进了院子,他坐在一把木椅上,让我们坐在铺着牦牛皮的长凳上。院内很整洁,水泥地面比院门高出几个台阶,钻天杨和电视天线仿佛还嫌不够高,攀比着把身子探出了墙外。太阳能灶上坐着一把水壶,正冒着热气“哧哧”地向我们致意。

坐定后,我们对老阿爸细细打量了一番。农奴,特别是活到今天的农奴是什么样子呢?

老阿爸70岁了,穿着黑藏服,露出白衬衫领,脚蹬蓝旅游鞋。满脸皱褶和田里的犁沟差不多。老花镜后面沧桑阅尽的双眼在49岁那年失明,现只有一只复明。放在膝盖上的手伤疤累累、青筋暴突。我忍不住上前握住它,顿感心头猛地一颤。

老阿爸在庄园里受了好多罪。白天和牲口一样干活,晚上和牲口睡在一起。每天只有3小木碗糌粑填肚,还经常挨鞭打。农奴和牲口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会说话而已。

民主改革后,老阿爸才获得了人身自由,分得了房子分得了地,还当过生产队长。眼下,他有4个孩子,3个是干部。孙子、孙女也齐全了。

农奴旺堆次仁和他的孙子

依山傍水,新房几间,朝也安然,暮也安然;酥油青稞日三餐,稠也香甜,稀也香甜;细布毛料身上穿,长也如愿,短也如愿……老阿爸心中只有一件憾事,和他一样当过农奴受过罪的老伴,早在11年前就去世了。要是能活到今天,该多享福啊!

老阿爸常常对儿孙们说:“父母对我的恩情,这辈子就能报答;共产党对我的恩情,九辈子也报答不完。”

老阿爸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院子里,任阳光温柔地抚慰。

高原离太阳最近,农奴和太阳最亲!

日喀则朝圣——领袖与诸神

由江孜继续西行,翻过嘉错拉山至定日,再由定日登上甲吾拉山口,就能远眺世界第一峰了。

这日,太阳起早光临,她用金色的手臂把雾幕缓缓撩起。霎时,珠穆朗玛峰那万山之首的雄姿近在眼前,您就会不知不觉进入一种超乎凡尘的梦幻之境。

大自然多么不可思议!

下了甲吾拉山,终于到达藏北首府日喀则。历代班禅的驻锡地扎什伦布寺就坐落在城西尼玛山东尾。

我们被强烈无比的宗教气氛所包围。经幡猎猎竖立在屋顶,法号声声从金顶红墙的寺院传出,数不尽的玛尼堆(信徒们丢的经石)遍布大小路旁,一群群手摇转经筒的朝圣者三步一叩首……那份虔诚您只要见过一次,便感动得永生不忘。

从公元7世纪桑耶寺点起香火始,佛教传入西藏迄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然而,在这里主宰生灵的神威有增无减。

又是一个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是越发不可思议。

一面山上用藏文写着“唵、嘛、呢、叭、咪、吽”6字真言(浓缩了今生来世的一切祈愿);一面山上用汉字写着“中国共产党万岁”7个大字。

罗布林卡(达赖喇嘛的夏宫。1959年14世达赖由此叛逃)的墙上,大活佛的高级画师把毛泽东主席一丝不苟地画在壁画的显要位置上。老人家栩栩如生地与佛国的众多角色永远不分离了。

晚霞染红了天边。

我信步走过十世班禅大师的灵塔祀殿,走上了中尼公路。两侧无论新旧,一溜儿平房。唯有一栋二层小楼,涂满了夕阳斑斓的余晖,显示着“穷人乍富,挺腰凹肚”的可爱。我在楼前停放的大小车辆中间绕了好几圈,总算找到门口。

布达拉宫

楼主的特殊身份着实让我兴奋了好一阵。

姓名:顿珠次仁,年龄:46岁,出身:贵族,职业:个体户,现任日喀则地区政协委员。太有代表性了!

相逢三杯酒,见面一壶茶。顿珠次仁为我盛酥油茶的银碗是花1500元买来的。很不好意思,他视我为贵宾。

和许许多多的百姓一样,顿珠次仁家也设有佛台,供着诸神像,点着酥油灯。

不可思议的事又出现了。他家还挂着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邓小平等领袖像,上边敬献着洁白的哈达。

顿珠次仁说,新中国成立前,父亲在政府当官员,属于统治旧西藏的三大领主(官方、贵族、寺庙)阶层。家里有土地50亩、房屋30间,还有农奴。新中国成立后,被分掉一半财产。那时,11口人全靠种地为生,过上了下等人的日子。后来政策放开了,借钱买了一辆东风卡车跑运输,当年收入1万多。后来又买了一辆翻斗车、一辆夏利车。三辆车一起跑,家里还种着16亩地。再后来就盖了这座楼房。

说着,他拿来计算器,连按几下,报出一个数:“总投资45万。”

自打神农氏发明种植五谷,千百年来不走样地掘土而食的藏民,哪里来的这等现代气魄?

“我的房屋胜过布达拉宫殿/基石坚实铁铸一般/多壮观啊多舒畅/欢乐和温馨充满房间。”

小楼往路边这么一戳,顿珠次仁不想露富也掖不住了。不过,露了也没关系。勤劳致富,富得理直气壮,富得光光彩彩。

“经常去寺里朝拜吗?”

“是的。”

“这回二次发家,是佛的恩赐吗?”

顿珠次仁笑着摇摇头,目光投向对面的领袖像,还是那份您只要见过一次,便感动得永生不忘的虔诚。

我多少理解了一些藏民族不可思议的情感。

当雄写意——帐篷与牧民

翻山翻得累了,就思念起那天也悠悠,地也悠悠,天地无边无尽头,平平坦坦的大草原了。

图个方便,我们到不远的当雄去转转。

天空在繁花盛开的草原上纯净而高远。醉人的阳光美酒一般。远远的,羊群像一片流动的云,缓缓飘移而来。小河边,山羊妈妈和孩子带着西洋乐的颤音,召唤山外来客。

多美的草原风光啊!可我却觉得缺点什么?

世世代代,牧民择水草而居。一顶帐篷,就是一户牧民流动的家。帐篷是支撑草原苍穹的柱子。帐篷,怎不见帐篷?

“在那儿。”给我们带路的新华社西藏分社的觉果顺手一指。

原来,我们误看了老皇历。牧民早已结束了游牧生活,建了新村,有了四季安定的家。

觉果的家在世界海拔最高的纳木错湖畔一个叫扎古的村子。数一数,全村20多户都盖了新房,白墙上都点缀着带指印的黄圈圈。

“又错了,那是牛粪。”

咳,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治。

牧民可“牛”了。衣食住离不开牛肉、牛奶、牛皮、牛毛、牛粪。尤其后者,烧水做饭取暖全靠它。有“生命火种”之誉。

牧民将牛粪拍成饼,贴在墙上晾晒,竟能贴成新房的装饰品,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使然?

再看看牧民的穿戴。村中不论男女老少,都喜爱用最明亮耀眼的色彩来打扮,一点不讲含蓄。女人的皮袍镶上宽宽的红、绿、蓝、褐、黑五色彩条,规整又富有变化;男人则在皮袍的前襟、后背、袖口用彩线以雕镂术缝制花纹复杂的大幅图案。当他们在草地上歌舞起来,凝重的大地原色中便出现了欢快的色调。至于一件皮袍曾遮挡过30年风雨冰霜的往事,已被他们遗落在淡忘的记忆中。

乡情常在浓浓的月色里,乡音常在微微的晚风里。到了觉果的家乡,咋也得说说他家的事。

觉果是世代牧民的后代。爷爷、奶奶、爸爸都是牧民,却没有一只半头属于自己的牛羊,只是长年累月漂泊在外为牧主放牧。觉果6岁时也成为牧民。到1978年已有了8年放牧史。这时的生活轨道突然拐了个弯,一下把他从草原拐进了北京城。国家培养他读完大学,毕业后他成了一名搞对外报道的摄影记者、一名共产党员,还娶了一名汉族画家为妻。

觉果家8口人,有100多头牦牛,300只羊。1980年,国家在西藏实行休养生息政策,土地归户使用,牲畜私有私养。从此,他家的日子越过越有滋有味。仅以食为例。从前凑不上啃骨头的份儿,而今顿顿肉上桌,一年要吃掉60多只牛羊。好大的胃口!真担心他们会得上富贵病。

奶奶不再外出放牧了,她在比酥油灯要亮上百倍、千倍的太阳能灯下,念念经,捻捻绳,逗逗小孙子,要不就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许多小辫子,拢在一起披在背上,缀上珊瑚、贝壳等好看的饰物。就这样,一直活到86岁。

“我们牧场上的牦牛/牛奶如同喷涌的泉/天天向我馈赠/我们草场上的绵羊/羊毛堆成高耸的山/日日给我无穷。”

这就是告别了帐篷的牧民生活一瞥。

5月24日,太阳又一次升起的时候,我踏上了和西藏再见的路。

难忘这片高天厚土,衷心地对她道一声:“扎西德勒!”

眼前的雅鲁藏布江酷似一把多情的古筝,琤琤淙淙弹唱不已地向东方奔去。

我听懂了它在唱什么。那是一首传世的歌,一首最能表达藏民心声的歌——

“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

长恨天涯隔一水——“寡妇村”的诉说

“寡妇村”,这个在中国地图上难以找到的村落,在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里,承载着台湾与大陆分离的不幸,维系着两岸生死相连、荣辱与共的血脉亲情。她以特有的力量,激发着人们爱国主义的情怀,感召着天下渴望祖国统一的所有中国人!

在与台湾隔海相望的福建省东山岛上,十里绵延的沙滩东北隅,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铜钵村。

1950年5月10日凌晨两点,天空乌云翻滚,海上风大浪高。

突然,国民党残兵败将包围了村子,掳走了147名壮丁。其中年幼者17岁,年长者55岁,已婚者91人,全部押往台湾。这日,离东山解放只有两天。

从此,铜钵村成了“寡妇村”。

人间痛伤离,今是长别时。成群结队的女人涌向岸边,她们跪拜大海,祈寄海风,呼唤亲人。天海茫茫,只闻浪声如泣涛如诉……

寡妇村与台湾隔海相望

生离骨肉的海峡啊,你是条泪峡,水可蒸干,泪却不干!

就这样,潮落潮涨无尽时,女人们隔海相望年复年。渐渐地,她们的身影化作了海边漫山遍野的相思树。

相思树盼归,在炎炎夏日中伫立,

默默地翘首着大海的那一边……

押送男人们的兵舰远去了,海水不慌不忙地把航迹抹平,就像抹去几十亿年它曾目睹过的故事。然而,海水怎能抹去女人们海潮翻卷样的思念。

每逢“抓丁日”,女人们总要在树上挂满“望夫灯”,照亮丈夫回家的路;每逢中秋月圆,女人们总要在饭桌上给远在台湾的家人,摆上一副碗筷,等待团圆;每逢除夕之夜,女人们总要在海滩上烧香洒酒,托飞去的风筝,漂来的帆,给浪迹海角的未归人,带去一份祝福,一份平安……

相思是一种痛苦的向往和寻觅,也是一种相会的形式,一种情感的寄托。

在吴阿银老阿婆的庭院里,有一台石磨。她和丈夫谢老王肩并肩地推着它磨了7年糕米。谁料兵匪闯门,丈夫被捆走了。她只能独自推着石磨度日月。

几十年过去了,石磨磨矮了磨身,磨白了她的鬓发,磨碎了她的心。可她仍推着这台磨不成浆、碾不成粉的石磨转,还不时地呼喊:“老王,我是快进棺木的人了,你不回来,我闭不上眼啊!”

在刘林口大娘家有一个小铝碗。那一年,她4个儿子被抓去3个。她跑到街上买回这个小铝碗,想给儿子在船上喝水用。当她踉踉跄跄跑到海边,船已经开走了。她顿时眼前一黑,跌倒在沙滩上。刘林口大娘早年丧夫,拉扯大几个儿子多么不易呀。她隔海呼儿儿不应,倚门盼儿儿不回。只好把小铝碗带在身上,见碗犹如见儿面哪!

盼夫归来

在面对东方的海堤上,有一座孤坟。黄亚昌漂亮的妻子赞英就埋在这里。新婚不久的阿昌被押去台湾时,赞英疯了,她不顾一切跑上海堤,纵身跳入大海,要随阿昌而去。幸好被村里人救起,才没让海浪卷走。打那以后,她每天都爬上海堤,嘶声呼喊:“阿昌,回来——”终因思念过度,永远留在了海堤上,永远长相望着对岸的阿昌。

男人是可以依靠的山,女人不能没有男人。失去男人的“寡妇村”,鸡不鸣,狗不叫,地荒了,谷垛塌了,磨坊哑了……

“一命生来真叫苦,二手劳作酸如醋,三餐不饱孩子哭,四季衣衫打百补,五方无门住破屋,六亲无法相照顾,七夕泪对海峡流,八字眉头带紧蹙,九泉之下觅出路,十分困难无处诉。”这就是当时流传的“寡妇谣”。

然而,91名“寡妇”,只有10名改嫁,80余名竟10年、20年、30年、40年地独守空房,宁愿红颜变老,青丝变白!

岁月枯荣。只有海依旧,只有潮依旧!

相思树盼归,在瑟瑟秋风中伫立,

默默地翘首着大海的那一边……

在台湾的男人们,哪个不思归?

国民党溃逃时,惨遭劫难的不仅仅是铜钵村,还有港西村、康美村、钱岗村……整个东山被抓壮丁4792名之多。

一次次、一年年,他们上街游行、请愿,要求台湾当局开放回大陆探亲。他们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始终不变的两个字:“回家!”

是啊,人人都有故乡之情,它就像土地一样古老而深厚。虽然世上有许多比故乡更美、更怡人的地方,但唯有故乡是“我的”。这是儿女对母亲般的系念。

但是,岸这头,女人相思的云望不断;岸那头,男人回家的路走不完。

台湾老兵蔡秋昌退役后,有家难回,只好孤叶飘零度残秋。他当过搬运工,开过杂货店,却怎么也摆脱不掉独居异乡的凄苦,想念亲人的离愁别恨。无奈跑到台南观音岩的庙里,求助佛门。但清静的佛门也排遣不掉他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

他恨不得变成天上的云,飘回故乡,飘到亲人身边……

沈木花是冒名顶替儿子当兵的,当时已43岁。来台湾后,他当了3年伙夫,退役后靠扫马路为生。年老多病,孤寂难挨。

一天,他拔出扫把的竹柄,刻成一支洞箫,吹起凄婉、哀怨的思乡曲。吹着吹着,一滴滴血水竟从洞箫中淌出……

岁晚思归归不得,泣血长歌断肠声。这是怎样的人生惨景!

1981年,苦等了30多年的洪开泰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为回家熬尽了生命的灯盏。“生死家国恋,做鬼亦还乡。”临终,他留下了这样的遗言。

为了却丈夫的心愿,妻子林巧云带着儿子来到海边,按当地风俗,将他的亡灵“引”回家中。洪开泰被抓走时,儿子还在娘腹中才两个半月,现年都30出头了。日日、月月、年年,他无时无刻都想见到父亲,喊声“爸爸”。可今天回到家里的父亲竟是没有形影的魂。面对一炉香火,两支残烛,妻子老泪横流,却连声说道:“你总算回家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回家”——台湾儿女日思夜想的企盼;祖国母亲寝食难安的牵挂!

相思树盼归,在皑皑白雪中伫立,

默默地翘首着大海的那一边……

1987年11月2日,关闭了38年的历史大门打开了。台湾当局解除探亲戒令。这对“寡妇村”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

可是,太迟了,这扇门打开得太迟了。当年,被抓走的147名壮丁,有82人在台湾亡故,20人在台湾另娶,回来定居的仅有15人。

更多的是梦已不圆,各照半边月。抓丁那晚,丈夫谢文在睡梦中惊醒,刚穿上一只鞋就被拉走。妻子林秀珍把丈夫留下的另一只鞋珍藏起来,等着丈夫回来穿。

如今,林秀珍都93岁了,那只鞋也“年过半百”。眼看着左邻右舍的丈夫一个个返乡,而自己的丈夫仍未跨进家门。分搁两岸的鞋,怕是再也无法成双。

盼啊盼,一直盼了42年,谢阿仙的丈夫黄阿水终于在1992年与她团聚。年迈的夫妻倾毕生积蓄,建了一个新家,重新度起了蜜月。

谁知,前后不到4个月,黄阿水就病发不治离开人世。谢阿仙再一次流着眼泪送走丈夫,就像42年前那天凌晨一样,他不想走,她留不住。这回,她知道他一去不会再回来了。

林实座老人几次想回家都未成行。因为他思念妻儿,哭瞎了眼睛。这次,在一位同乡的照料下,好不容易摸回离别40年的故里。林实座老人一进家就喊着妻子的名字:“玉花啊,我回来看你了!”却听不到妻子的应声。原来,玉花苦熬不起,到另一个世界去等他了。儿子一直瞒着父亲。

林实座老人来到墓地,用颤抖的手抚摸着玉花的墓碑,抚摸着人间与阴间的团圆。

啊,谁能告诉我,这生离死别的感情债务,用什么才能偿还?

相思树盼归,在潇潇春雨中伫立,

默默地翘首着大海的那一边……

只见,海水在远处澎湃;海水在近处澎湃。海水仿佛在说——

从来家与国,命运总相依。“寡妇村”的悲剧不能再延续,祖国一定要统一!

今日的“寡妇村”已把历史强加的苦难,化作了爱国爱乡的神圣。她从旷世悲情中站起,抚平创伤,建造新的家园;她以独有的地理、人文优势,在两岸交往中,日益显示出与众不同的价值;她以博大宽厚的胸怀和忠贞不屈的信念,向国人昭示——

海洋虽大,船头船尾总有相逢的那一天!

壮别三峡

世界水利史上亘古未有的三峡移民工程,自1993年至2009年历时17年,移民达120多万人。

傲然屹立的三峡大坝,其物理构成是坚不可摧的钢筋混凝土,精神基石则是百万移民的无私奉献。

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

造福人类的世界上最大的水利工程——三峡大坝,在一个叫三斗坪的地方横空出世。

为了大坝早日建成,百万三峡移民告别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家园,迁到高处、远处。

透过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种与三峡工程相生相伴的伟大精神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厚重——

这就是可歌可泣的“三峡移民精神”!

远离江边故土

春满峡江。我来到三峡移民最多的重庆库区,打捞那些沉入江底的故事。

坐船从巫山县城出发,沿大宁河下行穿过峡谷地段,便来到三峡移民重镇——大昌。

大昌是一座有着1700多年历史的古城,青墙黛瓦,古朴幽雅。

镇里的移民已迁走了,房屋也大部分拆除了。所幸,江水还没淹到这里。

蒙蒙细雨中,城南门上一棵百年黄桷树格外惹眼。它历尽沧桑,依然伟岸参天,号称“库区第一树”。最奇特的是,它庞杂的根系全部扎进了墙体,几乎将半边城墙裹住,拽不开,剪不断。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象征:树有根,在泥巴里头;人也有根,在故土之中。三峡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江边,听惯了船工的号子,看惯了江中的白帆,他们的生命早已和峡江融为一体。让他们远离江边故土,是扯他们的根哪!

回望家园

然而,他们走得是那么难舍而又毅然决然。

2001年8月18日清晨,客船早早停在大昌的江边。外迁移民吻别门前的江水,揣一把家乡的泥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热土家园。

93岁的三奶奶名叫郑英章,是巫山县年龄最大的外迁移民。她18岁嫁到大昌,从一头青丝到满头银发,整整75年,就从未离开过。

江水在涨,大昌搬迁的日子在逼近。70岁的儿子带着孙子们忙着打点行装,三奶奶在空寂的堂屋里不停地移动着小脚,缓缓地走近与她朝夕相处了70多年的土灶台、木门槛,还有院子里那棵枣子树,颤巍巍的双手不停地摸啊摸。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舍不得呀!

出发那天,当三奶奶迟疑的脚步就要迈出大门时,突然又回过身去,双手紧紧抓住门框,足足停留了好几分钟。谁也不忍心催促她走。当三奶奶再次转过身来,已泪流满面……

2001年8月28日,大昌又有1028名移民就要踏上外迁的航程。送行的干部,分别的乡亲,站满了岸边。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妇女呼呼地喘着粗气背着一位老人从石堤上向河边走来。他们是青云村的移民陈宗玉和她年近9旬的公公。在短短4年时间里,陈宗玉的婆婆和丈夫相继病逝。

就要走了,陈宗玉起了个大早,来到后山坡。她用锄头挖来新土,加在丈夫有些垮塌的坟上,又抱起一块沉重的石头,垒在了最高处。然后从布包里取出两炷香点燃。陈宗玉跪在丈夫坟前,泪水哗哗地涌流而出:“孩子他爹呀,我一直不想走,就是不愿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今天一走,不知啥时能回来。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丢下老人不管,就是背,我也要把他背走。”

客船离开大昌已经很远,一位不知名的老伯仍在船尾回望家园。望着望着,他沾着泥巴的双手不由得捂住皱褶深深的脸,目光里充满万般痛苦和留恋。有位摄影师永远定格下了这种故土难离的真情实感。

凝视着它,我的泪水和老伯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走出大昌,七百里峡江的涛声雨声风声猿声仿佛都在向我讲述这样感动中国的故事。

在开县井泉村,查天才大叔家境贫困,老两口上了年纪,唯一的儿子呆傻,外迁对他家来说有伤筋动骨之痛。但他面对移民干部什么要求都没提,只是抿着嘴默默流泪,一个劲儿地点头……

在忠县洋渡村,自小泡着江水长大、以水运为生的牟宜成,就要离开三峡到万里之外的山东去耕种他从未耕种过的土地了。令牟宜成心疼的不光是每天损失100多元的收入,更重要的是那条为之付出了大半辈子心血的铁驳船。在买船人到来前,他像对待即将被别人领养的亲骨肉一样,把铁驳船擦了一遍又一遍……

在忠县东溪镇,有个百年彭家大院。竹林掩院落,阡陌连山岗,11户亲戚房舍相连,唇齿相依年复一年度时光。可惜,等江水涨上来,彭家大院也会变成一片汪洋。本该落叶归根的九旬老母彭王氏,把大院一串16把钥匙放在屋后山坡老头子的坟台上,率领11户亲戚远赴湖南岳阳。亲戚们舍不得,就连她家的大黄狗也不肯离开,对着空荡荡的大院不停地嚎叫。彭王氏说,三峡水库要发好多好多电,灌好多好多田,行好多好多船,强过千万个彭家大院,千万个家。

在奉节、在涪陵、在丰都、在整个三峡库区都回响着一个共同的声音:

我们出发,乡亲们!

乡亲们,我们出发!

依依不舍

当中华民族的祖先造汉语时,就将“国”摆在了“家”的前面,就把国之大义融入了儿女们的血脉中。百万三峡移民不管故土多么难离都选择了先国后家。

滚滚东流的江水铭记他们,巍巍矗立的三峡大坝铭记他们!

他乡重建家园

2000年这个最热情的秋天,全国11个省市,张开双臂迎接从三峡迁来的移民。

新家的鞭炮声声悦耳,新家的问候滚烫暖人。

然而,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走出大峡谷的移民面对新的生存环境,无论是生产方式还是生活方式都有很大差异。

叫人欣喜的是,在地处长江入海口的上海崇明岛,重庆的市树黄桷树在三峡移民徐继波家门前执拗地生长,青枝碧叶,如伞如盖。

这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象征:人类的迁移是一种痛苦的剥离,也是一种改变。自强不息的三峡人移民移出精气神,搬迁搬出新天地。如今,远在他乡扎了根,创造出另一番沸腾的生活图景。

在三峡,我巧遇回乡探亲的覃敬明和熊德国。

身着唐装的覃敬明老家在云阳县江南村的张飞庙旁,与张飞是最亲近的邻居。靠山吃山,靠庙吃庙。靠着来张飞庙的众多游人,覃敬明做起了小生意。每天摆摊一个多小时,全家人的日子够过。“早上出门子,中午吃馆子,晚上数票子”,是他一生最逍遥的生活。

2001年6月,覃敬明一家3口,离别了张飞庙,来到江苏的新家。这下,没了生意可做,他就学着种大棚菜,种玉米,搞养猪场,办家庭诊所。日子过得比摆摊要红火。儿子还和当地的姑娘结了婚。

他说:哪里的水土都养一方人。现在,我们吃惯了江苏的菜,熟悉了江苏的路,闻惯了江苏带咸味的风,真正融入了江苏的新生活。

老家在忠县三台村的熊德国迁到山东寿光,是移民地区中唯一的一个北方省份。南北方的差别让他们一家尝遍了酸甜苦辣。不会用当地的农具,不会种当地的作物,不会说当地的话……

后来,在当地干部和乡亲们的帮助下,他很快学会了按当地的方式种地、锄草,第一年种的玉米和小麦就收了7000公斤。他还筹钱买了一台联合收割机,戴着一顶红色安全帽,开始给村里各家耕地收割。他技术好,服务态度也好,乡亲们都专门排队去找他耕地收割。渐渐地,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红帽”。

他告诉我,逢年过节我还是会想念老家,但看看眼下贷款还了,成本也收回来了,小车也买啦,日子过得挺滋润,心里的确很高兴的。

熟悉的三峡已成为遥远的故土,陌生的天地变成了崭新的家园。

在三峡百万移民中,除了外迁的,还有就地后靠的。就地后靠就是从175米蓄水线以下居住地往后退移,搬到更高的坡岸和山丘上,不是荒就是秃,啥子都没有。

我来到三峡移民大区万州。

万州傍水而居,依山而建。李白曾在后山上洒落些许酒,太白岩便飘香千年。诗意的万州移民任务最重,大部分属就地后靠安置。

隔江相望,对面山坡上绿树掩映的小村庄叫晒网坝村。晒网坝村并不能晒网,而是个盛产柑橘的果乡。柑橘收获的季节,滩地上满是大筐小筐,机动船隆隆地开来开去,如山的柑橘忙着装舱。那最老的柑橘树养活过几辈人。

可惜,成千上万的柑橘树长在淹没水位线下,必须砍掉。村民们拎着弯刀、斧头进了树林,亲生儿女一样的柑橘树呀,抱了又抱,摸了又摸,谁也不忍心下手。但最终还是把它们砍了。

密密的树阴消失了,密密的树桩像千疮百孔的心,不少人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走进后靠的晒网坝村,只见剩下的柑橘树已不多了,很显然,光靠这些树已难以为继了。村民们就搞起了多种经营,有的搞网箱养鱼,有的养猪,有的种菜,有的外出打工。

只听,养鸡场里众鸡婆正“咯咯嗒”、“咯咯嗒”地争相报告着高产捷报,报告着晒网坝村的好年景。

据说到四期蓄水时,晒网坝村幸存的柑橘树还要砍下许多,我禁不住摘下一片树叶,珍藏起来。

告别了晒网坝村,走了好长一段颠簸的山路,才来到五溪村。

五溪村由背靠大山,面临长江,水美田肥、舟楫往来的冯家码头,后靠到坡坡坎坎草不长的“黑儿梁”上。他们在那里修路、造田、种果树,竟成了浙江农业大学的果树“新品种试种基地”。

眼前,五溪村满坡的桃花、梨花都开了,薄雾似轻纱舒卷,青山隐隐梦幻一般。这不就是桃花源吗?

……

在悠长动荡的历史进程中,大规模的移民时有发生,百姓为此承受了太多颠沛流离的痛苦。但在今天,“三峡移民精神”引领百万三峡移民舍家为国、负重自强,创造着幸福、美好的明天!

根生大地

生命以怀念的方式延续,焦裕禄永远活在兰考。

——采访手记

焦裕禄

在九曲黄河的最后一弯,奔腾的黄河水一往情深地吟诵着一个发生在岸边的故事——

1962年冬天,正是豫东兰考县遭受风沙、内涝、盐碱三害最严重的时刻。横贯全境的两条黄河故道,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黄沙;片片内涝的洼窝里,结着青色的冰凌;白茫茫的盐碱地上,枯草在寒风中抖动……

就是在这样的关口,党派焦裕禄来到了兰考。他忍着肝痛,带领兰考人民治风沙、抗内涝、斗盐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当年,他的离去犹如伟岸的泡桐树缓缓倒下,那撕根剥土的猝痛使整个中原大地也为之战栗!

如今,他亲手栽种的那棵名为“焦桐”的泡桐树,已20多米高、树围3人才能合抱,它用高大敦厚的身躯、浓密繁茂的枝叶,守望着兰考。

在乡亲们心中,它就是焦裕禄的化身。每当树叶在风中沙沙响起,那就是焦书记在和他们拉话……

乡亲们说,焦书记一直惦记着张庄,

他在病危时还问:张庄的沙丘封住了没有?

历史上,黄河多次在兰考决口,大堤内形成了80多个风口、1600多个沙丘。大风刮过,黄沙以排山倒海之势,吞田封路、拔树倒屋、填井堵河、灭村绝户……据《兰考县志》记载,自咸丰五年以来的100多年间,就有63座村庄被黄沙掩埋。

张庄位于黄河大堤东岸,是兰考沙害最严重的地方。张庄村西有个50亩的大沙丘,传说是明朝的一个驿站。因风沙肆虐,车马难行,路过这里“文官要下轿,武官要下马”,故名“下马台”。

张庄村南有个全县最大的风口,风口跨度4公里,旋成的沙丘最高处达9.9米,比兰考火车站的房顶还要高。

1963年3月,焦裕禄为查风口、追风源,寻找治沙办法来到了张庄。听老农魏铎彬说,他母亲的坟每年冬春都被狂风扒开露出棺材。后来他用了一个早上,从半米深的地下挖出淤泥,把坟盖住,狂风就再也刮不动了。

焦裕禄兴奋地站起来:“1个人一个早上封一个坟,100人、1000人、1万人、几十万人,干1年、2年、3年,用翻淤压沙的办法把沙丘封住,栽上树,种上草,岂不把骇人听闻的沙丘变成了锦绣田园。”于是,县委在张庄搞起了试点。

转年的1月26日,焦裕禄又来到张庄。看到全村占地1100多亩的17个沙丘,已封闭11个,沙丘上还撒了一些树种,春天即可发芽,长出小树,他立即建议县委在张庄召开了全县治沙经验推广现场会。

眼看着小树苗一棵棵拱出了土,村民们从遮天蔽日的风沙中总算看到了光亮。

谁料,就在此时,焦裕禄累坏了身子骨。“三害”未除,他从心底感到痛苦、内疚和不安,临终时要求组织把他埋在兰考的沙堆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

兰考人民秉承焦裕禄的遗志,追堵风口、阻固流沙,寒来暑往,累月穷年!

走进今天的兰考,只见亘古以来赤身裸体的沙丘全都披上了绿装。张庄周围连绵起伏的沙丘上矗立着12条防风林带,方田里长着茂盛的庄稼;“下马台”被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槐树林所覆盖,已成为“焦林”风景园;全县最大的风口枝干参天,美丽的鹭鸟前来这里生息繁衍……“大风起兮沙飞扬”成了这片土地不堪回首的过去;绿树蓝天成了这片土地令人心旷神怡的主色调。

乡亲们告慰焦书记:风沙锁住了!

乡亲们说,焦书记一直惦记着赵垛楼,

他在病危时还问:赵垛楼的庄稼淹了没有?

兰考地势西高东低,坡洼相连,河系紊乱,遇雨便成一片汪洋。

旧时兰考,久无固地。洪水一来,县官拎着大印四处逃奔,脚落在哪里,哪里就是县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虽经多年治理,但内涝依旧是频频光顾兰考的一害。焦裕禄上任的那年,有100多个村庄成了泽国,30多万亩庄稼被水淹死。

为除水害,焦裕禄冒雨涉水,观看洪水流势和变化。为了弄清一条主干河道的来龙去脉,他追寻洪水的去向,从黄河故道开始,越过县界、省界,一直追到水入河道。就这样,全县的千河万流,淤塞的河渠,阻水的路基、涵闸……他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绘成了详细的排涝泄洪图。

地处低洼地区的赵垛楼受灾最严重,大雨大涝,小雨小涝,曾一连7季绝收。

1963年开春,焦裕禄来到赵垛楼,指导乡亲们挖排水沟。到了雨季,他又来到赵垛楼,到地里边查看水情,边调整排水沟走向。几个月工夫,赵垛楼大大小小总共挖了72条沟。

这年秋天,一连下了9天暴雨。天上下着,地上流着;天上下完了,地上也流干了。赵垛楼的庄稼好像洗了个干净澡儿,不光获得了好收成,还破天荒卖了4万公斤余粮。县里奖给他们2辆马车、10辆架子车、10匹骡子马。

那天晚上,在赵垛楼大队部,焦裕禄点着小煤油灯,坐在放倒的凳子上,凑着床沿儿,顶着阵阵肝痛,总结赵垛楼成功的经验。

遗憾的是,排涝泄洪在各个村子刚刚铺展开,焦裕禄病情就恶化了。逝世前几天,兰考正下着大雨,他失神的目光里全是挂牵。是啊,他怎能放得下?

兰考人民秉承焦裕禄的遗志,挖河开沟、清淤修渠,冬去春来,草枯草荣!

走进今天的兰考,再也觅不到内涝的踪影。农田里小沟通大沟,大沟通河流,建成了沟河相连的排水体系;全境内自西向东的黄蔡河、贺李河、四明河,自北向南的圈章河、三老河、金丝沟等6条主要河道,形成了西水东流、北水南流的排涝渠网。横冲直撞的洪水乖乖地归了河道,按照人们的意志滋润着沃野良田。

乡亲们告慰焦书记:内涝制伏了!

乡亲们说,焦书记一直惦记着秦寨,

他在病危时还问:秦寨盐碱地上的麦子长得咋样?

兰考地下水含碱量大、水位高。当地下水上行,水分蒸发后盐碱留在地面,就形成了盐碱层。兰考有盐碱地26万亩,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头,别说种庄稼,连茅草都不生。

田,庄稼人的根。田里不立苗,庄稼人就没有活路儿。

当时,焦裕禄在兰考车站上看到的是一幅叫人心酸的“流民图”:北风怒号,大雪纷飞。车站的屋檐下,挂着尺把长的冰柱。许多逃荒的村民扶老携幼拥挤在候车室里。他们正等待着国家运送受灾群众前往丰收地区的专车从这里开过……

为治盐碱,焦裕禄跑到兰考有名的老碱窝,实地考察试验。

他时不时抓起一把碱土搓搓、闻闻、放进嘴里尝尝,告诉大家:“咸的是盐,凉丝丝的是硝,又骚又苦的是马尿碱。碱性不同,治理办法也不同。”

他通过找老农开座谈会,总结出了一些治碱方法:开沟淋碱、深翻压碱、打埂躲碱、就地刮碱……

一天,他来到重碱区秦寨。这个村有盐碱地3000多亩,占总耕地面积的60%。焦裕禄见全村男女老少正在学习黄口大队深翻压碱的经验——先在盐碱地上刮掉一层皮,然后从下面深翻出好土,盖在上面。

那时,正是最困难的1963年夏季,大家吃不饱肚子,干一阵儿就坐在地上喘半天粗气。不能翻一锨就翻半锨,不能干一天就干半天,到秋后他们竟深翻了800亩,种上了麦子。为此,焦裕禄把秦寨树为斗盐碱的一面红旗,鼓舞全县人民向盐碱开战!

可是,焦裕禄活着的时候没能看到盐碱地上长出的麦穗,他多么想看上一眼,看上一眼啊……

兰考人民秉承焦裕禄的遗志,淋碱压碱、躲碱刮碱,月缺月圆,日落日出!

走进今天的兰考,昔日的不毛之地已变成一个稳产高产的米粮仓。秦寨盐碱地上沉甸甸的麦穗儿摇曳着丰收的喜悦;农民育种专家沈天民培育的小麦新品种“兰考矮早八”创下了黄淮麦区单产最高纪录;村村户户大囤满小囤流的麦子被装上火车,走出国门运往韩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从前百姓争相去逃荒要饭的兰考,如今成为全国优质小麦基地县、全国棉花油料生产百强县、全国生态农业示范县。

乡亲们告慰焦书记:盐碱根除了!

乡亲们说,焦书记一直惦记着老韩陵,

他在病危时还问:老韩陵地里的泡桐树栽了多少?

“泡桐树啊叶叶绿,看见泡桐就想起了您,就想起了您……”

焦裕禄来到兰考一星期后,便骑着自行车来到老韩陵。他挨门挨户到老乡家中走访,问吃的咋样,烧的咋样,看屋里有多少粮食,有棉衣、被子没有。他还专门住进老饲养员肖位芬的牛屋,与肖大爷3次彻夜长谈,请教治理“三害”的办法。

肖大爷告诉他:想治风沙最好种泡桐树,泡桐树喜沙壤、长势猛、扎根深,一年一根杆,两年粗如碗,三年能锯板儿。焦裕禄听了非常高兴,说:“这个主意好!”

老韩陵土质多沙,特别适合种泡桐树。焦裕禄就在这里建起试验场,开始大面积种植泡桐树。期间,他多次来到老韩陵,探索埋条育苗能不能成功?农桐间作布局咋样才合理?泡桐树如何才能尽快种植起来?

1964年3月15日下午,焦裕禄最后一次来到老韩陵。在试验场他发现埋条的桐苗出土了,一畦畦、一行行、一片片,绿得发亮,禁不住大声叫起来:“好哇!好哇!这家伙它出来了!”

3月17日,在县里召开的干部大会上,肝病越来越严重的焦裕禄,一会儿用手按住肝部,一会儿用右膝顶住肝部,但他仍不忘强调:“在兰考种泡桐树是百年大计。泡桐树的价值不止是木材,它还对改变土壤、抵抗风沙、改良气候、绿化环境都有重大作用。要立即行动起来,把所有能栽泡桐树的土地都栽上。”

焦裕禄墓

6天后,肝痛得再也直不起腰的焦裕禄不得已离开兰考去开封治病,这一别竟成永别!

兰考人民秉承焦裕禄的遗志,种植泡桐、开发泡桐,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走进今天的兰考,就走进了气势磅礴的泡桐之乡。昂首云天的泡桐树落户在田间、路旁、村舍,绿色的桐冠把生命的依存慷慨地送给万物;紫色的桐花将沁心的香甜悠悠地撒在人间;挺立的桐林形成一道道阻挡风沙的坚固屏障;优质的桐木成为兰考人民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丰厚资源……

乡亲们告慰焦书记:您的精神就像泡桐树根生大地,催生出一个叫人刮目的新兰考!

唐垛湖人家

2003年淮河流域遭受百年不遇的洪灾,沿岸9个蓄洪区的父老乡亲舍小家、为大家的牺牲精神成为奔涌激流中最壮阔的波澜。

依唐垛湖而居的安徽省颍上县垂岗乡村民便是其中的代表。

我走进唐垛湖。

炊烟中,被洪水淹没的村庄已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但炸坝的巨响似乎还在空中回荡,蓄洪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

夕阳下,长长的大坝被绿色的小草覆盖着,唯有合龙不久的炸坝豁口还袒露着新土,见证着在这里曾发生的故事。

河水退了石子才会清晰地闪着光彩显露出来。一切都过去了,才会看清楚过去的一切。

我不由得俯视脚下的淮河水。此刻,它显得格外平静,它缓缓地向前奔流,它柔肠百结地向此处频频回望……

1

入夏以来,淮河流域连降暴雨,沿淮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极大威胁。

6月28日,垂岗乡1200多名村民带着铁锨、马灯、木桩、编织袋进驻淮河大堤防段。

守坝的日子异常艰辛。住的是临时搭建的庵棚,喝的是混浊的河水,吃的是干馍,还要忍受着酷热、雨淋、蚊虫叮咬,还要冒着随时都可能从泥泞的大坝上滑进河里的危险。

暴雨如注,险情不断。滑坡、塌方、管涌、断裂……

7月5日,两次大的险情刚刚排除,一处桥涵又突然进水,抛进去的石料迅速被大水冲走,口子堵不住,溃堤就在瞬间。

这时,陶嘴村共产党员陶明川跳进水里,用门板去堵口子,6分钟后才浮出水面,大口喘了半天气说:“不行,水太大。我再下去看看,一旦我上不来,必死无疑,就不要管我了,赶紧报告上级大堤守不住了,让人们立即撤离。”

这就是生死置之度外,这就是保卫家园的渴望和决心!

所幸,险情又一次排除。然而,河水急速上涨,已达到危险水位,上游、中游全线吃紧,如果这里再涨1米,河南、安徽将成一片泽国。

2

7月5日晚上9点,国家防汛总指挥部定于6日中午12点在唐垛湖炸坝泄洪。

消息传来,守坝的村民赤着泥脚爬上货车被迫撤离。车开出老远,他们还回望着大堤,那是他们舍命守了10来天的大堤,那是把洪水挡在家门外的大堤,那是本可以守住的大堤,说炸就要炸了!

又有消息传来,人们撤离还不到一袋烟工夫,大堤就发生了70多米长的严重滑坡。一旦溃堤,来不及转移的村民将无一幸免。上级要求乡里再组织1000人,在6点前到达大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大堤。

明天就要炸坝了,村民们都忙着举家搬迁,能否还来上堤抢险?乡干部心里没了底。

风狂雨急,时间好像特别漫长,乡干部在不停地看表。4:30,在淮河入口处,出现了最早骑自行车、摩托车来抢险的村民。紧接着,双墩子村来了300人;九棚村来了200人;后屯村来了200人。5:55,一队拖拉机的灯光由远而近,又来了300人。

6点不到,一共来了1500多人,连远在35里外的村都来了300人。他们之中有老人,有妇女,有还没锹把儿高的少年。大家一跳下拖拉机就闷头干起来,没有任何的讨价还价。

举家搬迁

人群中,一位老大爷拿着个小喇叭,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喊话:“老少爷们儿加油啊,可不能在咱这儿把堤溃了,咱不能丢脸啊!”老大爷叫罗恒玉,78岁了,不是党员也不是干部,只是个老百姓。当年他就是拿着这个小喇叭,推着独轮车支援淮海战役的。

经过4个小时的紧张抢险,大堤守住了。

上午11点,湖区的村民已全部撤离。乡长周泉却执意独自驱车去湖区察看。顺着平坦的水泥路,他漫无目的地行驶着。

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庄稼的浓香,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里蕴藏着沉甸甸的丰收。这是全乡2万多人12年来辛勤耕耘的2万多亩农田啊!他们吃饭穿衣、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全都指望着这点收成啊!然而,大水将至,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眼前这2500亩杨树林叫速生丰产林,株连株,棵连棵,绿海一片,一片绿海。10年后,一亩地的收益就是1.4万块钱。想到它们就要在呼啸的洪水中丧生,周泉禁不住下了车,抱着一棵棵杨树泪流满面……

是啊,田地做熟了,石头焐热了,一草一木都牵筋动脉、牵肚挂肠,搁谁也舍不下!

3

为确保老百姓的撤离万无一失,国家防汛总指挥部将炸坝时间往后顺延了3个小时。

7月6日15点20分,历史记下了这悲壮的一页——

只听“咣”一声闷响,大地一阵颤抖,唐垛湖大堤被撕开一道宽750米的豁口,落差9米的滔天巨浪猛兽般一泻而下。

几百名村民站在大堤上眼睁睁看着洪水淹没了自己的家园。良田、房屋、树木、鱼塘、桥涵路、沟渠闸,一切都消失了。有人掩面大哭;有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有人脸颊扭曲地抽搐……

负责爆破的某工兵营长施明华泪水夺眶而出。他举起右手,向乡亲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唐垛湖已是第14次炸坝泄洪了。施明华清楚地记得,1991年夏季,身为工兵排长的他也是在这儿执行炸坝任务。他知道乡亲们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一位老大娘却拉着他的手说:“孩子,炸吧,这儿不炸下头就淹了,一个手指盖受点屈,能保住整个手掌,值得!”

炸药是乡亲们帮着搬来的。

施明华含泪按下电钮。那次泄洪让湖区颗粒无收,直到大雪纷飞时,洪水还没有完全退尽。

没想到,今天这一幕又重演了。

施明华拖着沉重的脚步又出现在当年的大堤上。当他再次含泪按下电钮时,更加感受到老百姓的宽容、悲怆、伟大!

4

破堤后,垂岗乡靠近湖区的6个村庄顿成一片汪洋,农家的屋顶变为水禽飞鸟的栖息地。

7月11日,第二次洪峰到来,大水又围困了湖坎子上的5个村庄。

贼偷三次不穷,水冲一次净光。当洪水退去以后,船上的人们回到了岸上;堤上的人们回到了村里。可是,家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家了。

房子倒了,灶台塌了,家具沤烂了,柴草冲走了,鸡鸭鹅不见了,簸箕笤帚扬场的锨全都没影儿了……

说村民们不肝肠寸断那是假的。但是他们十分理解政府,老天爷铆着疯劲儿下雨,不放水咋成。

小台子村村民罗亨连最牵挂的是他的600多棵石榴树。那是他借债3万元买的,全家4代10口人一棵棵栽的。眼下石榴树长得如伞如盖,挂满了果。这是供他家吃粮穿衣的石榴树,养儿育女的石榴树。大水过后,它们全成了枯枝败叶,只能抱回家当柴烧。小山高的一堆,烧到转年麦收都烧不完。媳妇心疼得号啕大哭。他劝道:“哭啥?淹了咱家保住了大家这是自豪的事儿。”

垂岗村村民陈国民爷仨贷款养山羊400只,每只可卖500元,加起来好几十万。苦日子快熬出头了,陈家盘算着等把羊卖了就盖新房,置家当,娶媳妇。谁知,原先那一大群欢蹦乱跳的羊淹死的淹死,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数一数只有42只了。曾经盘算的一切都打了水漂儿。两个儿子成了霜打的茄子,抬不起头来。陈国民开导他们说:“发这么大的水,没淹着一个人,国家多不易啊。羊死了人还在,咱再养就是了。”

双墩子村村民龚守俊是乡里的种养大户。2001年他在荒废的沟埂地里栽了30万株优质湖桑,6000多棵速生杨,在200多亩水面上放养了鱼。10年后,他将成为百万富翁。一眨眼儿,树死鱼漂,他成了负债的穷光蛋。然而,他却说:“要是不炸坝,损失会比这大上千倍万倍,更让人心疼。”国家补偿了他15万元,他很知足,他又贷了一部分款,重新把树栽上了,把鱼养上了。因为温家宝总理说淮河一定会治理好的。

无论世上什么季节,希望总在沃土之中。而陶嘴子村、大围子村在泄洪口上的上千亩地全被冲毁,黑绿的淤泥下面是一层沙子,最厚的有10多米。村民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基本资源。椎心泣血呀!但他们不等不靠,有的搞柳编,有的贩运花草,有的外出打工找门路。他们相信有党和政府的救助,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这就是朴实、善良的父老乡亲;这就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农民兄弟!

5

季节不饶人。在炸坝后的两个月中,湖区里的水一直没有退去,眼瞅秋种时节一天天挨近。

9月28日,上级要求乡里尽快筑一道低标准围堤,把淮河和唐垛湖隔开,然后把水抽干,把地翻犁过来秋种。

村民们都来了,来了2万多人。

大堤上依旧暴雨如注。淮河流域又遭遇了历史上罕见的秋汛。村民们无遮无拦,在大雨中用最原始的办法,从对面的那个大堤上取土装到编织袋里,然后背到渡船上,运到对岸筑堤处,抛进深水里。一刻也不能停,停下来就冻得浑身打哆嗦。有人真想喝口酒,这点儿小小的需求竟成了奢求。

围堤秋种

整整干了16天,用了20万条编织袋,才筑起了一道长1500米的月牙堤。暴雨毫无停歇的意思,淮河水位不断上涨。10月14日下午5点,月牙堤最东面20米长的一段出现下沉。月牙堤守不住,就意味着来年湖区里又将颗粒无收。

乡党委副书记万磊把衣服一甩,拖着骨折未愈的伤脚跳进水里,大家紧跟其后,搭人墙、打木桩、抛石料,拼命抢堵,却无济于事。

正束手无策时,乡党委书记高反修见对面行驶着一艘大型捞沙船,猛生一计:把它沉下去,没准儿能管用。可是,船是村民张凤文等几家倾尽全部积蓄买的,价值几十万。他们以捞沙为生,船就是他们的家。沉了船,就断了他们的生路。高反修乘小船靠近捞沙船,未等开口,先给他们跪下了。

捞沙船掉头朝月牙堤开来。为了全乡2万多口人的生路,开得义无反顾,开得慷慨壮烈!可惜,还未到下沉处,月牙堤轰然决口,唐垛湖二次溃堤!

垂岗乡村民再次筑坝。10月底终于筑坝成功,他们放了一嘟噜炮,在炮声中总算把洪水送走了……

我走进唐垛湖。

春风吹绿了这里的田野。庄稼花开了,那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是油菜花,点缀其间淡紫色的是蚕豆花,雪白雪白的是豌豆花,五彩缤纷的是说不上名的花……

庄稼花虽微小,可开起来席天卷地,无边无际的繁多;虽无声无息,却从春到秋开不败,改变了大地山川的颜色,养活了偌大的世界!

庄稼花像我们的农民兄弟,像我们的父老乡亲。

我不由得采下一束庄稼花,珍藏在心中最圣洁的地方。

在大海岸边崛起

山东半岛的胶州湾三面环海。海天相接是生命的壮阔奔流,海风习习是岁月的千古绝唱。

始建于1892年的青岛港就坐落在这里。它濒临黄海,与日本列岛和朝鲜半岛隔海相望,与世界上1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450多个港口有贸易往来。

世人的目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密集地聚焦这里——百年老港充满青春的活力;

世人的目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满含钦佩——码头工人独领世界业界风骚;

世人的目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惊诧——创造世界纪录的强劲势头不可阻挡……

大海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动情地向人们讲述青岛港的传奇故事。

青岛港

1

海面沉浮,潮涨潮落。

青岛港历经百年风雨,发展道路坎坎坷坷。

到了20世纪末,尽显苍老和落后的青岛港面临空前的发展瓶颈:航道窄、港池小、泊位浅,技术落后、设备破旧、场地爆满、交通堵塞,严重制约了其主力货种集装箱的吞吐量。

此时,世界众多港口正在激烈争夺国际航运中心的地位。集装箱则是衡量一个港口是否具备国际航运中心指标的核心标志。

2002年3月,青岛港毅然决定:实施“西移战略”,将全港的外贸集装箱航线由东部老港区迁至西海岸前湾新港区,杀出一条生路。

随着中远日本航线“中远梅子”轮靠泊前湾港二期69泊位,青岛港震惊世界航运市场的举港迁移宣告正式启动。

短短9个月,青岛港老港区的70余条外贸航线、300多个航班和庞大的现代化运输网络,全部落户西海岸,创造了港口功能转移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世界航运奇迹!

看,那一座座洋洋洒洒的巨型码头,正在吞吐着一个亿吨大港的希望;那一艘艘鸣起汽笛破浪出港的远洋船舶,正连接着一个国际通商大埠与世界交融的胸怀。

2004年12月17日,虽然雾气浓重,但中远集团最大、装载量为8200标准箱、长300米的“中远温哥华”轮还是破雾而来,直靠前湾港三期码头。青岛港是“中远温哥华”号在美国制造下水后在中国的首靠港口,并且是美西航线的加班处女航。

将青岛港锁定为首航或首靠港口,在青岛港举行首航庆典,已成为全球各大船公司的荣耀。

上午10时,写有“青岛港超越500万”的集装箱缓缓装上“地中海索菲亚”轮。这标志着青岛港2004年集装箱吞吐量达到国际航运中心的箱量标准,进入了国际航运中心的大门。

目前,无论是航线密度、挂港船舶的吨位,还是欧美干线比重,青岛港在国内北方港口中都首屈一指,是名副其实的世界集装箱枢纽大港。

“西移战略”,青岛港改革创新的壮丽画卷!

2

浪涛蜂拥而至,虽然与岸一碰即逝也毫不气馁,兀自前仆后继。

这就是大海倔强的禀性,也是青岛港人不屈的品格。

连续4年,青岛港吞吐量每年跨越两个千万吨级台阶。港口装卸生产突飞猛进的发展,使青岛港通过能力远远滞后于生产需要。

面对周边沿海港口建设风起云涌,竞争空前加剧的咄咄逼人形势,青岛港坚定不移地走节约型、内涵式发展之路,响亮地喊出了“1>2”的口号:“用一个青岛港的能力创出两个青岛港的业绩。”

在超负荷运转的情况下,青岛港向改革、科技、管理要效率、要能力。

他们在老港区加深航道和泊位,更新设备,改造码头,拆建仓库,一鼓作气完成70多个重点技术改造项目……

他们深入开展“管理挖潜年”活动,通过循环利用资源、技术革新、修旧利废,节电、节油、节煤、节水;通过发动广大职工积极献计献策,采纳有价值的“金点子”8223条;通过开展群众性千项软件开发应用活动,创出成果837项……

他们打出“效率快港”的品牌,宣布全港进入“秒”时代。以“秒”来计算自己的工作,以“秒”来争取点滴效益从而积少成多。

20万吨级矿石码头1号、2号卸船机比3号卸船机慢2秒钟,经过技术改造提高2秒钟后,这个码头每天可多卸矿石1500吨,每年就可以多卸矿石36万吨;

前港公司将每辆车的过磅时间节约了3秒钟,一年就可以多过1万多辆车,多运60多万吨矿石,相当于新增上万平方米的矿石堆场;

集装箱码头公司过去装卸一艘3000至4000箱的集装箱船需要20多个小时,现在不论船舶多大,全部在10个小时内完成。单船平均每小时装卸473个自然箱,是一般港口效率的两倍。青岛港有10个这样的泊位,而要建设一个这样的泊位需要6亿元人民币,高效率的发挥节省了60亿元人民币的投资……

每一秒都蕴含着大效益,每一秒都在提高着竞争力。

2005年12月17日,跨入“秒时代”的青岛港人创造了超越巅峰的新奇迹——

他们以1秒钟吞吐6吨货物的速度,全年累计完成货物吞吐量1.8亿吨,第五次跨过了亿吨,集装箱吞吐量突破600万标准箱,增收14541万元,节支36467万元,胜利实现了“用一个青岛港的能力创出两个青岛港的业绩”的豪迈誓言!

2006年,青岛港又传来振奋人心的喜讯:“秒时代”再提速,截至5月21日18时,吞吐量一举超越2000年的全年总量。

站在这块土地上,你不由得也热血沸腾!

3

大海浩瀚。诗人赞美她能吞吐日月,包孕天地。

青岛港工人了不起。他们以大海一样恢弘的气势屡创世界纪录,震撼五大洲。

走进青岛港,“工人伟大、劳动光荣”这8个大字随处可见。

这个口号表达了青岛港鲜明的“工人阶级情结”:国有企业是共和国经济的基础,国有企业的工人阶级是中国先进生产力的核心,把国有企业工人阶级的主人翁地位发扬光大,企业就会发展,国家就会富强。

“金牌工人”许振超

为此,青岛港精心培育“金牌工人”,让他们大步走向创造历史的前台,去征服世界。

我们最先见到的是当代中国产业工人的杰出代表许振超。最近,以他为原型的数字电影《金牌工人》首映式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隆重举行。

许振超是个“老码头”。“登上桥吊腿发颤,抢修故障半空悬,风雪如刀雨洗脸,棉袄一穿大半年。”他和工友们常年在长150多米、高75米、重1300吨的桥吊上工作。然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在这样高风险的作业环境中,他们连续打破4次世界纪录。

这就是青岛港工人!

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小屋,端坐着司磅员王琳琳。窗外是前港矿石疏运的主干道,大吨位的货车长龙般蜿蜒着。

只见,在短暂的25秒内,王琳琳完成了向电脑输入车号、船名、货种、皮重、收发货人等大量信息,先后敲打键盘50多次。同时,她手、眼、嘴、脚并用,手不停地在提货单上注明提货位置并且签章,右脚频频踩铃,嘴里还详细地告知司机提货地点。整个工作流程一气呵成,令人叹为观止。

把简单的工作干到精致。“琳琳快磅”就这样诞生了,它填补了世界业界空白。

这就是青岛港工人!

一身橙色工装,一脸憨厚表情,胸前戴着党徽。他就是敢言“永做世界接卸船效率领跑者”的前港公司卸船队队长孙波。

在20万吨级矿石码头上,摆放着3台巨大的卸船机。所有满载矿石的货船停靠后,都要通过这3个大家伙的抓斗在升降中抓取矿石,实现卸船。

这就是卸船队的全部家当和工作。孙波带领他的队员竟从这3个大家伙身上研制出100多项专利,创造出世界接卸船的最高效率。

2006年1月12日5点50分,随着3号卸船机最后一钩货洒落在飞转的流程当中,他们第5次刷新世界纪录。

这就是青岛港工人!

如今,“金牌工人”在青岛港已形成了一个金字塔结构的群体。他们为青岛港赢来许多世界第一:集装箱效率世界第一;矿石接卸效率世界第一;进口矿石吞吐量世界第一;纸浆作业世界第一……

在大海岸边崛起的青岛港,也具有大海的底气、灵气和大气,被国际港口大会誉为“21世纪的希望之港”!

爱是不落的星辰

举国哀,世界惊。

2008年5月12日,一场毁灭性的地震灾害突然降临在四川省汶川县。

在山崩地裂的瞬间,世上所有的涂饰和遮蔽都被大地震以残酷的方式揭去,裸露出真实的一切。

我们看到,气壮山河的生命大营救显示了罕见的中国速度、中国力量、中国精神!

我们也看到,流淌在中华民族血脉中的那种浸骨透心的人间至爱霎时迸发,星辰般光耀着灾难中的巴蜀大地。

1

难忘那份夫妻爱凄美缠绵。

丈夫吴家方骑着摩托车小心翼翼地驮着自己的妻子石华琼。妻子身着漂亮的红上衣,黑裤子,头戴花头巾,紧紧依偎在丈夫的背上。

夫妻俩是去兜风,还是赶集、串亲戚?不是,全都不是!

汶川地震纪念碑

那天,妻子离开家到汉旺镇办事,不幸震亡。丈夫疯了一般骑着摩托车冲上了去镇里的路,人们惊叫着朝镇外跑,他却逆着人流往镇内奔。

在碎石中,丈夫抱起妻子,替她抹净脸上的尘土,理顺蓬乱的头发,穿上最喜爱的衣服,然后用绳子将她绑在自己的背上,用摩托车驮着她回家。

回到家后,丈夫用准备建新房的木料,亲手给妻子做了一副棺材,把她安葬在离房子20米远的麦地里。每晚睡觉,丈夫的头都朝着妻子,为的是让妻子在凄冷的月光下不孤单、不害怕。

真爱永不死,有妻就有家。

当强震袭来,绵池四周山上的滚石带着轰响砸向古镇。一对夫妻在万石穿空中逃命,丈夫背朝石头飞来的方向护着妻子往前跑。没跑多远,一块房子大小的巨石砸中了丈夫,随即将妻子一起压倒。

因巨石太重,直到几天后才用设备移开。只见夫妻俩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丈夫仍呈半弓姿势,护着妻子……由于两人至死也不分开,后事处理人员只好将他们一起入殓。

据说这是一对很普通的中年夫妻,丈夫叫朱能,妻子叫兰六妹。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或许,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在倒塌的房屋里被困了48小时后,都江堰市66岁的王德祥老人才被救援人员发现。可是,境况很糟糕:覆盖在老人身上的钢筋水泥有几十吨,他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被深深压在乱石中,而他的另一只胳膊还抱着一个物体!

在近10个小时的挖掘中,救援人员一块砖、一块水泥地徒手搬走他身边的阻碍,终于使他的整个身体都露了出来。

这时人们才发现,老人用尽所有力气抱在怀里的物体,竟是他死去的老伴。如果不是被救出,老人恐怕会一直这样抱下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千古传颂的爱情故事里,又多了这些不离不弃的夫妻。

2

难忘那份母爱圣洁无价。

有一位母亲的雕像叫“躬身护子”。

当救援人员发现她的时候,她双膝跪地,双手撑地,上身向前匍匐着,身体已被压得变形却没有趴下。

也许她还活着?救援人员用撬棍敲击着框梁冲她喊叫,她没有任何反应。救援人员从砖石的缝隙中伸进手,触摸到的是她冰凉的躯体。而当救援人员把砖头瓦块搬开,竟从她身下小小的空间抱出一个暖融融的小生命。小生命躺在一条红底黄花的被子里,大概有三四个月大,毫发未伤,安详地熟睡着。有母亲的庇护,房倒屋塌并不意味着什么。

随行的医生给小生命做体检时,襁褓中滑落出一部手机,上面是一条写好的短信:

“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妈妈爱你!”

有一位母亲的雕像叫“临终哺乳”。

在都江堰一座民宅里,当一块沉重的大石板被移开,一位满身伤痕的母亲出现在人们面前。她的血液早已凝固,而怀里的女婴仍含着母亲的乳头,吮吸着生命的源泉。当女婴被医生小心地抱起,便大声哭闹了起来。

可以想象,在猝不及防的灾难到来之时,母亲是怎样本能地把乳头放进孩子的嘴里……

有一位母亲的雕像叫“妈妈陪你”。

陈家坝山坡下一间店铺的一面墙整个垮塌下来,将一对母女压在了最底下。

为保存遗体的完整,战士们用十字镐一点点将水泥板凿开。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那是一位不到40岁的妇女,怀中紧紧搂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战士们无论怎样都不能将母女分离。

那妇女微张的嘴似乎在说:“孩子,请原谅,妈妈没能救你,就让妈妈永远陪你。”

用生命塑成的母亲雕像虽有残缺,却令高山仰止!

3

难忘那份父爱深沉厚重。

一位父亲守在儿子被埋的洞口前,山上塌方和泥石流不断,乡亲们都在往山外撤,父亲却依然守着。在第7个晚上,儿子获救生还……

一位父亲抱着女儿的尸体在火堆旁烤着,一天天、一夜夜,谁劝也不走。他说,娃娃只是睡着了,暖暖就会醒的……

一位父亲想给死去多日的儿子换上带来的新衣服,但儿子的全身都已僵硬。父亲抚摸着儿子的手脚,直到儿子的四肢慢慢变软……

“儿啊,多少年没有抱过你了,今天爸爸背你回家。”

那是5月15日下午大约2点钟的时候,一位身材瘦小的父亲正艰难地背着儿子的遗体回家。

父亲叫程林祥,家在离映秀镇大约25公里的水磨镇上。他背上的人是他的大儿子程磊,在镇里的漩口中学读高一。地震后,程林祥赶到学校,不顾一切找到了遇难的程磊。

“儿啊,你可知道爸爸的想法,不能把你留在冰凉的废墟里,爸爸要背你回家。”

程林祥把儿子的双手绕过脖子,轻放在自己的身前。一边走一边和儿子说话:“你趴稳了,莫动弹啊。”

山路上,随处是深不见底的裂缝,余震不断,碎石滚落,脚边就是湍急的江水。

程林祥常常滑倒,程磊不时摔到地上。他一边向儿子道歉,一边把儿子重新背起。

儿子在程林祥背上颠簸着,带出的一丝丝风响像是一声声呼吸,掠在他的脖颈上。

“儿啊,如果背着能让你活过来,爸爸就一直背着你……”

大爱无声的父亲啊,你让苍天也泪眼汪汪背过脸!

4

难忘那份儿女爱炽热执著。

在地动山摇中,侯彬家所居住的楼房轰然倒地,母亲从此音讯全无。

不管白天黑夜,侯彬都在残垣断壁中呼唤着母亲,寻找着母亲,7天后终将母亲活着救出。但因被埋压太久,失而复得的母亲转瞬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侯彬默默跪在母亲身旁,双手捧着自己的衣服,为母亲遮挡阳光……

万爱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妈妈,尽管你已没了知觉,尽管这么毒的太阳挡也挡不住,可此时此刻儿子还能为你做点啥呢?就让儿子用这种方式再孝敬你一回吧。

在北川中学抢救现场,老师发现了一张便条。这是一张看不出字迹的白纸,只有将它朝着阳光,转向一个角度,才能发现上面的字迹。而字迹也不是用笔写的,可能是用细木棍之类的东西划在纸上的。

纸上划着:姜栋怀,高中一年级一班。爸爸妈妈对不起,愿你们一定走好。

这是一个儿子的绝笔。

身陷绝境,他一定努力想要活下去。他明白,自己身上寄托了父母的全部希望,不可以轻言离开;他知道,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没有回报,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无奈生命脆弱,还是渐渐离他而去。在最后的时刻,他想尽办法只想和爸爸妈妈再说一句话,说声“对不起”。

在汉旺镇中学坍塌的教学楼里,张明建的胸口被楼板压得死死的,喘气越来越困难。他对身边的同学说:“我快不行了,你转告我的爸妈,我这辈子做不成他们的儿子了,下辈子再做。”说完,很快没了声息。

纵然阴阳两隔,也隔不开儿女对爹娘的挂牵!

……

天上的星辰有多少,人间至爱的故事就有多少。

有爱相伴,我们就一定能抚平大地的伤口,就一定能点燃浴火重生的希望!

红色的流淌

五指山热带雨林中流过来一条河,它就是椰乡奔流不息、日夜吟诵着红色经典的万泉河。

万泉河畔,诗意地屹立着一个养育了红色娘子军的美丽城市——琼海。

万泉河缓缓东流,流经嘉积镇南门广场悄然侧耳。

听,这里有红色的召唤——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这是一支曾经鼓舞了几代中国人的战歌。

红色娘子军雕像高耸在面前。面容坚毅的女战士,穿草鞋,扎绑腿,背斗笠,短发戎装,肩挎长枪,昂首挺胸向前方。

雕像周围,鲜花怒放。一品红红得端庄,黄金梅红得羞涩,美人蕉红得热烈!

1931年5月1日,椰林间走出了一支娘子军,战火的硝烟把她染成妇女解放运动最悲壮最具传奇色彩的一面红色旗帜!

红色娘子军纪念园

世上有一种极品是无法标值的,那就是岁月中不能缺少的精神。

“勇求解放,敢为人先,殊死奋战,坚贞不屈”的红色娘子军精神就是琼海人民珍藏的极品;由它积淀而成的红色文化,就是琼海人民创建人间香格里拉不竭的动力之源!

在全国红色旅游经典景区“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广场中的浮雕墙上,铭刻着75年前那段可歌可泣的红色历史。

在纪念园里,人们惊奇地见到了4位健在的红色娘子军老战士。她们分别是:95岁的娘子军排长王运梅;94岁的娘子军班长卢业香;94岁的娘子军旗手欧花;95岁的娘子军战士王先梅。负责照顾她们生活起居的护理员黄家丽,也是一位红色娘子军的后代。

头戴八角红军帽,手握钢枪话当年。纪念园里有了这些老战士,那段红色历史都生动了起来。

2002年年初,中央芭蕾舞团带着《红色娘子军》回娘家演出,戏里戏外的娘子军喜相逢,在琼海掀起了一场红色风暴。

万泉河缓缓东流,流经阳江镇深情回望。

这里是红色娘子军诞生和战斗过的地方。

成立大会旧址面向苍翠的六连岭,四周的槟榔、菠萝错落有致,无名野花静静盛开。

操练场还保持着原样,旁边那棵老榕树在风雨中默默守卫了几十年。

睹物思人,战争年代的红色娘子军离我们远去了。但在她们热血浇灌的地方已开出不败的花朵——第二代、第三代娘子军在和平年代相继诞生!

这里还有象征着热情、赤诚,颇具纪念意义的红色村、红色广场、红色水库、红色希望幼儿园……

2005年伊始,红色娘子军历史文化遗址景区正式奠基。再过不久,这里将为广大游客提供原汁原味的红色娘子军风情再现,提供红色旅游的一个新看点。

这些红色品牌,每年吸引中外游客逾百万,近5个亿的旅游收入装扮着红色家园。

万泉河缓缓东流,流经博鳌频频翘首。

博鳌是琼海人民传承红色娘子军精神,创造出的令全国、亚洲乃至世界都瞩目的杰作。

地处南海之滨的博鳌原是个鸡犬之声相闻的渔家小镇。镇上只有一条街,没有电灯,没有车道,拖拉机是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寥寥无几的店铺里连胶卷都买不到。

几年前,不要说全国,即使在海南省知道这个小镇的人也没几个。

然而,博鳌的美绝色天然。

它拥有江河湖海,水天一色;沙滩奇石,渔帆点点;山麓岛屿,叠翠幽静。

它拥有三江入海口,万泉河、龙滚河、九曲江远来相会。

它拥有分隔河海的最狭窄的玉带滩,被载入世界吉尼斯纪录……

这就是博鳌,梦幻般的博鳌!

博鳌人悉心呵护着大自然的恩赐,使这里成为世界河流入海口自然景观保存最完美的处女地。

2001年春天,对于博鳌这个小镇来说,是值得永远记住的一个春天。26个发起国的代表聚会博鳌,宣告亚洲论坛成立。这是第一个总部设在中国的国际组织。

作者和红色娘子军老战士

小镇一夜出名,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到这个小镇上。

沉寂的小镇沸腾起来,人们如过节般兴奋,点灯笼,穿新衣,见面还说上几句吉利话。一些老阿婆老阿公们干脆搬出凳子,天天坐在家门口看热闹……

亚洲论坛永久会址选定在博鳌的东屿岛。东屿岛像只游向大海的巨鳌,充满蓝色的诱惑。到东屿岛很便利,从镇里乘船10分钟即可登临。岛上面积不大,绕行一圈,只需一个多小时。岛上有田、有树、有溪、有牛、有鱼塘、有虾池;有电站、电视、电话、学校、商店,应有尽有,家家户户门口还挖了一口井。

岛上的渔民远离喧嚣,或捕鱼或耕田或扬鞭放牧,过的是一种花钱买不到的神仙日子。

可是,岛上要建国际会议中心,这是国家的大事,亚洲的大事,再舍不得走,也得走。他们忍痛割爱,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小岛,来到了陆地上的新村。

东屿岛渔民的胸怀像大海一样广阔!

亚洲论坛永久会址落户博鳌,引发了急剧升温的“博鳌热”。琼海紧紧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筹划未来发展蓝图,进行第二次创业。

他们拓宽开放发展观,跳出海南,放眼世界,大招商,大投入,大开发;他们优化政务环境、人文环境,创造安全、稳定、优美的投资乐园;他们的口号是:“帮别人发财,求自己发展。”

那40多公里长的海岸线就是他们张开的双臂,在向全球的客商招手!

短短几年,琼海就利用外资4亿多美元,引进外资企业100多家,创造了历史之最。

在博鳌荒芜的海滩上,一座座造型别致的“会址”建起来了,一条条宽敞笔直的马路修起来了,一家家设施齐全的酒店盖起来了,一幢幢异域风格的别墅筑起来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草坪铺起来了……

小镇神气无比,处处洋溢着生态化、智能化、国际化、现代化的气息,已成功举办了数百个大型国际会议,其崛起速度之快被誉为“亚洲奇迹”!

万泉河缓缓东流,流经南强村村头不舍前行。

南强村与博鳌水城相毗邻。穿过绿树浓荫,沿着一条乡间小路走进村里,恍如走进了一个原始村落。用青石板铺就的古旧小道,用青砖青瓦建造的古朴民居,还有古井、古树,都是这个古老村庄的见证。

村里把这些古物资源转化成为旅游资源。整理了村中百年堀桃树和老井的传说。在村后的山上修建了登山石阶,在山顶上建起了观鳌亭。从观鳌亭远眺,可将玉带滩、三江入海口等博鳌水城美景尽收眼底。闲来无事,村里人都喜欢到这儿坐一坐,吹吹风,不少中外游客也慕名前来参观。

眼下,村里正在着手开发民俗旅游项目。在村前修建码头,推出竹排游项目;开发田间体验游,让游客体验田耕乐趣;建200亩的百果园,让游客品果;建生态馆,把南强岭开辟成生态公园。

南强村还有一景:每晚8点,村里文化室灯火明亮,劳作一天的村民们打着手电筒赶来学英语。

“你好”、“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欢迎您到中国来”、“欢迎您到博鳌来”,这些常用英语口语,被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村民讲得非常流利,令老外连连称奇!

琼海以南强村为代表的400多个文明生态村,在椰风海韵中争奇斗艳,把红色娘子军故乡“客来不复羡仙居”的田园生活,呈现给了来自祖国各地的客人,呈现给了来自五大洲的宾朋好友。

而今,琼海以跃进千里的英姿,跻身海南年轻而富有魅力的第三大城市。在全省县级市中,她经济增长速度最快,人均收入最高;她各项工作走在前列,先后荣获100多项国家级殊荣;她像一枝红杏,透出特区改革开放的盎然春色,成为中国的亮点,亚洲的亮点!

万泉河缓缓东流,一直流入南海,把这块红色土地上的红色经典吟诵到了浩瀚的大洋彼岸……

沂蒙山的秋天

沂蒙山根据地纪念碑

秋到沂蒙山。

老区的盛情令人陶醉。路边的野菊花摇曳着满身的绚丽向你致意,树上的喜鹊从高高的窝里探出头来唧唧喳喳向你问好,山风从幽谷密林深处匆匆赶来相迎,漫山遍野的红叶则以火焰般的热情拥抱山外来客。

沂蒙山,顶天立地的英雄化身。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这里曾发生过大小战斗4000余次,巍巍青山掩埋了10万将士的忠骨。

历史留给沂蒙山许多佳话。最动听的是百万沂蒙山儿女用山脊一样的肩背支撑着中国革命,村村有烈士,乡乡有红嫂。其壮魂烈魄,让世人难忘,叫岁月感泣!

沂蒙六姐妹

新中国成立后,贫穷与落后藤条攀树一样苦苦地缠住这片土地,沂蒙山成为挂满勋章的“乞丐”。

老区不应该意味着索要与关照。沂蒙山经过庄严的涅槃,实现了神奇的再生。

1995年年底,在全国18个连片贫困地区中率先整体脱贫,一个开放、富裕、文明、美丽的新沂蒙(临沂市)在鲁东南崛起,像沂蒙山72崮高高昂起的头颅!

秋去秋来又一秋。这一晃,又过去了近10年。沂蒙山还好吗?

1

脚下的这条路,叫沂蒙路。

从山上俯瞰,它巨龙般横空出世,跨山越谷,摇头摆尾,千回百折,奔腾而去。

沂蒙山有大小山头1万多座,悬崖峭壁,层峦叠嶂。自古以来,舟车不通。

传说,沂水县有村曰小崮头。地处山腹,人迹罕至。抗战时,八路军高级将领曾率部在此浴血突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多年后,县电影队来村放映《董存瑞》。村民听说电影上有八路,竟提水担食,等着慰劳。当银幕上出现敌人飞机大炮,村民惶恐无措,或钻入野林,或卧入崖底……由此,沂水县新添一歇后语:小崮头看电影——炸了场。

这个传说不乏渲染。但沂蒙山的闭塞世所罕见。由于土货不出,外货不入,沂蒙山人世世代代守着满山的药材、山果、大理石过着苦苦巴巴的日子。

劈开千年峰嶂崮锁,铺一条致富大道!

听到党的一声召唤,30万沂蒙山人像当年支前参战一样,推着胶轮车拥向筑路工地。

他们垫着一把草,盖着破棉袄,喝着山泉水,吃着地瓜煎饼卷辣椒;

他们开山劈岭,填沟架桥,吊在悬崖绝壁上打眼放炮;

他们亲手砍了自家的果树,拆了自家的房屋,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410座山头,530条沟壑,一年之中顿成坦途。亘古以来都紧闭的山门终于打开了!

修了一条路,活了千座山,富了数万人。沂蒙路使沂蒙山站到了时代的起跑线上。这一跨越的意义用什么方能丈量?

在蒙阴县八里沟穿山公路边,立有明朝、清朝、民国修路纪念碑处,沂蒙山人又立一新碑,是为记。

纪念碑,岁月中不倒的历史。它会把沂蒙山人修路的故事千古传诵!

2

穿过沂蒙路西行约30公里,有一座山叫龙顶山,山上有个村叫九间棚。

九间棚可是不孬,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声名远扬。

刹那间,一辆高级轿车停在面前。是村党总支书记刘嘉坤亲自驾车来接大家上山。

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路行至海拔640多米,见一座牌楼。上写:龙顶山龙虎斗地;九间棚九柱擎天。

这便是九间棚了。

嗬,还没见过这么多鲜亮的红果,满院、满街、满坡。不用问,九间棚今秋红透了。

时已过午,村农业支部书记刘立清杀了家里一只8斤重的老母鸡款待客人。

要知道,九间棚就连鸡也有着和人一样辛酸的过去。

260多年前,有个刘姓人家逃荒来到龙顶山,在半山腰发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石洞,就住了下来。几年后,逃荒来此的人越聚越多,由一姓发展到三姓,由一家发展到几家。于是,人们用石板在洞内隔出九间居住,故得名“九间棚”。

直到1964年,九间棚人才离开世代穴居的石洞,搬进了低矮的茅舍。

当年,刘家祖宗倾尽所有,到山下买了只母鸡,想用它孵小鸡。谁知,母鸡刚下完蛋就不幸被狐狸叼走了。刘家祖宗再也买不起鸡,无奈把鸡蛋放在树上的老鸹窝里,竟孵出了几个小鸡。就这么着,鸡生蛋,蛋生鸡,九间棚的鸡才得以繁衍。

论生存条件之恶劣,在沂蒙山当属九间棚。四面悬崖,谷深涧陡。山上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沿绝壁而下;只有一眼两小桶水就能舀干的山泉;112亩耕地分布在23道山梁上,有3100多块。

九间棚的日子真难哟,就连天上的白云也常在这里徘徊,为他们愁肠。

1984年,也是在秋天。刘嘉坤任党支部书记后,带领全村人向恶劣的生存条件宣战,开始架电、修路、治山治水。那胆魄惊天地,那意志泣鬼神!

1990年,来九间棚的参观者达到高峰。村里熬绿豆汤招待,竟用去3000斤绿豆。

参观者越多,刘嘉坤越坐不住。几年奋斗,九间棚只是解决了生存问题。往后咋办?山上的条件是明摆着的,每人平均就那么半亩山岭地,再挖山不止,除非能挖出金子来。

刘嘉坤突然从参观者的视线中消失了。他冒着大雪,踏上了万里寻富路。回来后拿定主意,进城办厂。

1991年7月,九间棚花岗石厂紧靠着县城拔地而起。几年后,20多个首批进城的九间棚人陆续把家从村里搬到了城里。

再往后,九间棚工程机械厂和塑料厂也在城里建成投产,又从村里搬来20多户。

1999年,九间棚进行第二次创业,在北京创办农业科技园。至此,九间棚一分为三:山上有个九间棚;平邑县有个九间棚;北京郊区还有个九间棚。

屈指算来,近几年里九间棚的70多户有50户移到城里去了。他们的年收入均在万元以上,还冒出两个百万富翁。

九间棚人也不光靠力气苦干了,他们撵上了知识经济时代。村里破天荒出了好几个大学生,刘嘉坤还进了北京大学,拜师厉以宁教授学起了经济管理。

他们用5万元起家办起来的农业科技园,已在山西、河北等地建立了9个园区,还在新疆、内蒙古等十几个省区建有合作示范基地,现拥有资产1800万元,是沂蒙山区规模最大、最具影响的农业科技园之一。

眼下,九间棚刚制订完全面建设小康示范村的新规划。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原来意义上的九间棚行政村在不远的将来会消失,取代它的将是一个集工、农、科、商、贸、旅游于一体的、冲出国门、走向世界的现代化集团公司。

也许,九间棚模式预示着当今中国农民的出路。

九间棚的石洞还在,成了游客争相观赏的景点。站在洞前朝远处望去,乳白的雾霭从山谷里冉冉升起,在山腰间袅袅浮动,梦幻一样缥缈。

这多么像九间棚的变迁!

3

车轮滚滚。

一辆辆大汽车沿沂蒙路急行,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煞是壮观!

这是苍山县由20万农民组成的蔬菜运输大军。

苍山县是沂蒙山著名的革命老区。在战争年代,苍山人曾推出6800多辆独轮车,向前方运送军粮800多万公斤。

而今,他们驾起一万多辆大汽车,每年把10亿公斤以上的蔬菜运往大江南北,创经济效益8个亿。

沂蒙山,你总是让人惊叹不已!

多年来,吃饭型农业使苍山人咋也迈不过去那道温饱线。

1983年,还是在秋天。埠子村的退伍军人李国从辽宁瓦房店引进了种植温室大棚菜技术。他用190元的退伍金买来了塑料薄膜,建起了第一座塑料大棚。当年,试种黄瓜23亩。次年春,鲜嫩的黄瓜挂秧了,卖了个想不到的好价钱。

打这以后,大棚菜种植在苍山县火了起来。在县里的组织引导下,面积越来越大,产量越来越高。品种也由原来的黄瓜、辣椒,发展到现在的茄子、香椿、西红柿等几十个品种。上市时间由原来的冬春季,发展到现在的一年四季菜常青。

这么多菜,只有运出去卖掉才能变成钱。北桥村农民党员张玉庆、张玉荣兄弟俩借钱买了辆二手车,运起了菜。

没过多久,在张家兄弟俩身后,一辆又一辆的车跟上来。浩浩荡荡的蔬菜运输大军跑遍了全国除台湾省外的所有地方,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风骚独领。

“大棚不大菜销全国,小棚不小年进万元。”如同阿里巴巴打开了宝库,他们觅到了金光灿烂的世界。

这就是今天的沂蒙山人!

4

沂蒙山有棵银杏树。因其最古老、最富生命力而成为“天下银杏第一树”,山民遂视为图腾而朝拜。

是啊,在任何时候,第一的东西都有一种不可抵挡的魅力。

到沂蒙,不到“山东第一镇”罗庄是个遗憾;到了罗庄,不到它所辖的“沂蒙第一村”沈泉庄更是个遗憾。

秋阳挂在天边,罗庄飘浮着耀眼的霞光异彩。这是一片画境乐土,红石山上一幢幢法式、德式、英式、意式、日式的小洋楼,依山取势,错落有致,各呈其美。人们想不到,在这绿树鲜花掩映的别墅里,住的是清一色的庄稼汉。

人们更想不到,罗庄是靠“两地排车家当”起家的。1972年,罗庄公社成立时只有3张桌子、4把椅子、6张床板。

有顺口溜说:“大干部,小干部,一人一条尼龙裤。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隐约可见百分数。染青的,染蓝的,就是没有社员的……”

那年头,5毛钱一条的用从日本进口的装尿素的尼龙袋做的裤子,只有干部才能享用,哪有社员的份儿。足见罗庄寒酸得丢人!

改革开放后,沂蒙大地上最早醒来的罗庄,靠“千山万水、千言万语、千辛万苦、千方百计”的四千精神,在全省乃至全国乡镇企业的史册上写下了一连串令人瞠目的第一。

今日罗庄人不会再为一条尼龙裤编顺口溜讽刺干部了,他们财大气粗腰杆硬,打个喷嚏山头摇!

沈泉庄咋样?成为“沂蒙第一村”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还能再称第一吗?

汽车直接开进村里占地6000余亩的工业园。真牛!

这里有热电厂、钢铁厂、陶瓷厂等几十家工业企业;

这里有意大利、西班牙、菲律宾等国的专家常年坐镇指导;

这里还有新建成的铁路专用线,火车满载着原料、煤炭等生产用品直接开至工厂大门口……

那年,王廷江交给村里的只有420万固定资产的小厂,现已发展成为总资产78个亿,拥有自营进出口经营权的国家级企业集团——华盛江泉集团,并进入全国企业500强,在全球5大洲设立了20多个办事处,产品远销30多个国家和地区。

今日沈泉庄实现了农村城市化、农民工人化、农业产业化、工业现代化、贸易国际化。

这就是那个曾带着弟妹讨过饭,曾牛似的拉过车,曾连三横一竖的王字都不认识的王廷江领着老少爷们儿创下的家业吗?

没错。就是那个被江泽民同志称为“了不起,好样的,不简单”的王廷江;就是那个村民说的“上靠党中央,下靠王廷江”的王廷江;就是那个高高大大的总是带着一脸憨笑的王廷江!

多想见见那个王廷江啊。可村里的宣传部长说:“俺董事长这会儿在澳大利亚谈生意哩。”

来到沈泉庄,还是留下一个大大的遗憾!

村庄外,公路旁,华盛江泉集团投资5亿元正兴建着的“沂蒙第一高楼”向人们昭示:沈泉庄第一的魅力也在与时俱进!

秋意凝重。

八百里沂蒙山以金黄的神韵,展示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潇洒与壮美,诱得人真想融入其中,做它的一片叶,一棵草……

微山湖畔动人的歌谣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电影《铁道游击队》的插曲把沉寂的微山湖唱得声名远播。

铁道游击队队员

微山湖水域辽阔,芦滩广袤,是我国北方最大的淡水湖泊。当年,铁道游击队以这里为依托,劫货车、扒铁路、炸桥梁、割电线、端炮楼,神出鬼没打得鬼子魂飞胆丧,使铁道成为杀敌的好战场。

湖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一晃抗战胜利过去了60年。

我来到微山湖畔。只见碧波粼粼的湖面被火焰般的晚霞照得通红通红,悠扬的土琵琶伴着习习湖风弹唱,传承铁道游击队精神的动人歌谣如奔涌的湖水扑面而来。

1

追寻着动人的歌谣,我登上微山岛。

微山岛像一枚硕大的青螺,镶嵌在微山湖的怀抱里。它因殷微子葬于此而得名。岛不大,长6公里,宽3.5公里,14个村庄依山傍水。

由于该岛四面环水,到处都是茂密的芦苇荡,打起仗来,既利于进攻,又便于躲藏;鬼子不是受伏击,就是被诱歼。因而,是铁道游击队的根据地,也叫“抗日岛”。

在岛上,你会看见最醒目的建筑就是巍然耸立的铁道游击队纪念碑。

碑名是王震将军的绝笔;碑座是劈波斩浪的船;碑体则是乘风扬起的帆,正兜满历史的风雨,向着明天,讲述这里曾发生的一段段神奇而悲壮的故事……

碑后的烈士陵园正在筹备中。建成后,一些葬在外地的铁道游击队队员便可迁来此地。他们的生命,将以悼念的方式永远延续。

在岛上,一些老人还会指点给你看——这儿是抓鬼子摆“鱼钩阵”的地儿;那儿是铁道游击队突围的地儿;山后边是粉碎敌人围剿的地儿……

是啊,微山岛上老去的是枯萎的草木;不老的是铁道游击队英勇无畏、不屈不挠的精神!

昔日的微山岛荒草萋萋,渔民们守着个大湖捕鱼捞虾却累死不发。

微山岛脱贫致富的出路在哪里?就在湖上。湖上水丰质优,适宜水生动植物繁育和养殖的湖面达10万余亩。这么得天独厚的资源怎么开发利用是个大课题。

1985年,微山岛乡制订了以湖富民,发展水产品养殖的规划,并请来养殖专家坐镇指导。

从此,静悄悄的微山湖热闹起来。围网、网箱养殖面积迅速扩大,成为湖中最壮观的景色。

杨村党支部书记殷延续是岛上养殖第一人。头一年,他养了30亩好养的草鱼、鲢鱼、鲤鱼,没想到一下就赚了。第二年,他就开始养名优的河蟹、青虾、乌鳢、彭泽鲫。这些以前捕捞过,没养过。投资大,风险大,效益也大。比方说河蟹,蟹苗是从崇明岛运来的长江蟹,比南方蟹价高一倍,远销广东、福建,出口日本、韩国,一斤最高卖到140多块钱。

没出几年,殷延续在村里盖起了第一座二层小楼。“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影壁上的对联透出了他家红红的光景。

殷延续不光带动了村里人,也带动了周围村的人搞养殖。10亩、100亩、1000亩,最多的5000亩……

从下小网小钩捕鱼捞虾,到大规模有序养殖;从卖点零花钱,到人均年收入3000元。微山岛乡实现了历史性的大跨越!

现在,乡里计划2.5万亩的养殖已全部完成,100亩渔业科技示范园也建成。其中,万庄村300余万尾优质长江蟹苗全部投放完毕,预计可创利润400万元。

站在微山岛最高的凤凰台上,湖里的波光帆影尽收眼底。只见渔民们南湖放苗,披着一片彩云;北湖拾网,收起金银满仓。

前些年岛上最后一位铁道游击队队员李明胜去世了,就安息在凤凰台下。这位生前参加过大小战斗70多次的老英雄没有墓碑,陪伴他的是花香鸟语和沟南村幸福小学孩子的笑声。

九泉下的他定是欣慰的!

2

追寻着动人的歌谣,我来到大捐村。

大捐村原来漂泊在湖上。有道是:一只“瓢叉儿”驮起一个颠沛的家,十条舢板载着一个流离的村。世世代代的生息水流里行,肆虐的恶浪随意删改着船底无根水里捞食的命运。

然而,恶劣的生存环境没有动摇大捐村人的斗争意志。“村民几十户,抗属过大半。人人打鬼子,个个捉汉奸”,是抗日模范村。

当时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日军对我方严加封锁。微山湖周围二三百里都是敌占区,碉堡林立,封锁沟纵横。

为突破日军的封锁,党开辟了一条华中、山东通往延安的秘密交通线,微山湖的水上通道是其中重要的一段。地处东西南北必经之路的大捐村则是水上通道的落脚地,人称“水上小延安”。

1942年夏天的一个夜晚,激动的渔火在黑暗里闪烁。化名“胡服”的刘少奇在铁道游击队的护送下,来到大捐村刘钦田夫妇的船上过夜。第二天,启程前往延安。

后来,陈毅、肖华、罗荣桓等近千名党政干部也成功穿越水上通道。

1949年以后,大捐村仍在水里漂,在浪尖儿上滚。有一年大旱,许多人只好逃荒到洪湖。

“鬼子咱都不怕,风浪算个啥?”大捐村的党员干部带头向恶劣的生存环境挑战。

他们先是抬土建庄台。像蚂蚁搬山,从岸上一筐一筐把土抬来,在水中一寸一寸垫高。竟陆陆续续建了5个,全村人都住了进去。

大捐村有了房屋,建起了学校,还有了造船厂、商店。

这是祖宗八辈想都不敢想的海市蜃楼啊!

安顿好了家,大捐村人就琢磨着出去搞运输赚钱,因为光靠捕捞总也见不到光亮。

打这以后,大捐村人便和船摽在了一起。

1973年,村里三个分文没有的生产队用扒坟头扒出来的棺材板各自造了一条船,开始在附近拉沙子、拉石头。

船是破得丢人,路却闯了出来。

慢慢地,木船变成了水泥船又变成了钢板船。从在附近拉沙子、拉石头,到沿着古运河走洪泽、越洞庭、过长江北煤南运,成为浩浩荡荡的“水上列车。”

眼下,全村千余口人有600多口搞运输,过了半。

李绍华家从前撑着一条破木船四处捕捞为生。现在6口人除两个孩子上学,4口人搞运输。有2条半驳船,一条拖轮,价值100多万。他已在城里买了商品楼,在新时代的生活大堤上扎下了根。

像李绍华这样的运输大户,村里不下十几家。

从大捐村乘船返回岸上时,一声长鸣的汽笛把我的视线带入主航道。那里长龙般的拖船满载着如山的货物又昂首出发了,还尽情高歌着一支好听的歌曲——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3

追寻着动人的歌谣,我走访了西万三村。

西万三村是一片撩人的热土。微山湖一带唯一一座保存至今的湖头屋就矗立在村西南的湖边上。

湖头屋是用湖草搭起的庵棚,是铁道游击队干部集中开会的“莫斯科”(谋事科)。杜季伟政委就经常住在这里指挥战斗。

湖头屋往西3米远就是湖沟子,一有情况,铁道游击队干部就迅速转移到芦苇荡里。鬼子紧追,钻得进去却出不来,等于入了迷宫。1942年,恼羞成怒的鬼子围剿突袭了几十次,铁道游击队干部无一伤亡。癞蛤蟆生气——干鼓肚儿,这就是鬼子的狼狈相。

最早看守湖头屋的是村民张绍志,他是铁道游击队的地下交通员。

张绍志去世后,他的孙子张开保将快要倒塌的湖头屋重建好,由他继续看守。

西万三村属纯农业村,人多地少,光荒废的涝洼地就近1800亩。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亩产不过三四百斤,全家人弯着腰,撅着腚,玩着命地干,一年到头也只收入几十块钱。

难道西万三村就天生该受穷?不,砖头瓦块也有翻身的时候。

1984年,春风喊醒了冰凌,轱辘喊醒了老井,犁铧喊醒了土地。西万三村人开进涝洼地,挖鱼塘,建台田,养鱼养鸡养鸭养猪,种粮种菜种瓜种果树……

听说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不毛之地成了风景如画的开发区,我迫不及待要去看看。

翩翩飞舞的蝴蝶在前边带路;展示着沉甸甸丰收的金黄麦子夹道欢迎。

湖头屋就在眼前了。它面对波涛而立,目睹了这里的沧桑巨变。

湖头屋周围布满了鱼塘,数一数有100多个;鱼塘之间是台田,算一算达70多方。

鱼塘里是立体养殖。上边一层是鲢鱼,吃草;中间一层是武昌鱼,吃粮;底下一层是鲤鱼,吃鱼粪。鱼塘外还有配套的循环养殖:粮养鸡,鸡粪养猪,猪粪喂鱼。

台田上实行的是间作。棉花与辣椒间作;小米与大豆间作;西瓜与豆角间作。

塘边田旁,一片片枣树、柿子树、核桃树都挂果了;上百座红瓦房也都盖起来了……

西万三村子子孙孙过得像墙上日历样的日复一日的穷日子忽然变了,变得跟湖里荷花似的,日也喷香,夜也喷香!

离西万三村不远是蒋集河南村,也是个抗日模范村。从前铁道游击队10天有5天住在这村,还在村里发展了地下游击队小组。游击队小组也去扒铁路,一冬天扒好几大车钢轨,全扔到河里,断了鬼子的“腿”。

铁道游击队第一任大队长洪振海为掩护战友牺牲在村东头;铁道游击队队员鲁汉、曹德清执行任务时也是在村外牺牲的。洪振海的墓后来被家人迁走了,鲁汉、曹德清的墓还在村北地里,他俩并不孤单,常去祭奠的人很多。

今日蒋集河南村早已变了模样。他们是靠湖产品加工销售富起来的。每天早上,他们有100多条船在湖上收购,方圆50公里的船只都来送货,场面大得一眼望不到边。

他们收购上来的湖产品,能加工的加工,能走市场的走市场。他们在北京、上海、天津、沈阳、哈尔滨等地设了十多个销售点和加工厂。他们的龙虾销往美国,河虾销往日本,田螺销往韩国,创出了微山湖品牌。

离蒋集河南村不远还有个三孔桥村,是湖区最早建立党支部的村,也是铁道游击队的红色堡垒村。

……

微山湖的积淀实在是太厚重了,走几步就会踩着铁道游击队的脚印;荡起双桨就荡起满湖动人的歌谣!

赤水两岸山河新

千里赤水,源于乌蒙;一水东去,百折不回。

赤水河是红色的。每逢春夏频雨季节,雨水裹着河畔紫红色泥土卷入河里,它就变成了一条从深谷中飘飘而下的红绸带。

赤水河不愧是红色的。1935年1月至3月,3万多红军四渡赤水,一举摆脱了数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它从此成为一条承载着红色历史的英雄河。

赤水河

1

穿行在崇山峻岭中的赤水河中游,有一座红色之城——习水县。

这里由红色屑岩形成的丹霞地貌,以其艳丽鲜红的赤壁丹崖,常常唤起人们的红色记忆。

习水是四渡赤水的主战场。四渡赤水其中的第一次、第二次、第四次均在习水境内。中央红军在习水回旋期间经历20余次激战,2000多名红军将士牺牲在这块土地上。

习水的青杠坡因长满青杠树而得名。1935年1月28日拂晓,新中国的三任国家主席、五任国防部长、七大元帅及百名将军,在这不足2平方公里的狭长葫芦形地带,与尾随而来妄图将红军围歼在赤水河峡谷的川军,进行了一场决定红军生死命运的血战。战斗结束后,下了三天三夜大雨,溪流里的水始终是红的。

二郎滩渡口

习水的土城距青杠坡不远。小镇依山而建,三面临水。曲曲弯弯的石板路,高高低低的木板屋,古盐号、古船帮、古屯堡,彰显着千年小镇的古朴。

28日下午,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在土城召开紧急会议。根据敌情变化,决定暂缓执行北渡长江计划,进行战略转移。

29日凌晨,红军主力以土城浑溪口、蔡家沱为主要渡口,挥师一渡赤水河,拉开了四渡赤水的序幕……

步入土城,恍如走进中共党史的一段路途。

在寂静的“长征街”上,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挂着“红军驻地”的醒目标牌。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旧居原貌依存;中央纵队、红军总司令部、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等旧址保存完好。当年红军渡河用做架浮桥的门板还在支撑着门面;红军行军时穿的那种草鞋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稻谷清香。街内时有小巷通向赤水河边,仿佛红军的离去就在昨日。

为了让红色火种生生不息,让红色情结世代血脉相连,习水“以红带绿”,正全力打造“绿洲红城”。

在四周青山环绕的一块平坝上,直指苍穹的青杠坡战斗纪念碑傲迎岁月风雨。

在红军栽下的一对银杏树前,庄严矗立的四渡赤水纪念馆重现战火硝烟。

太平渡渡口

土城“长征街”的整体保护规划也编制出来了,修旧如故,突出了长征文化的内涵。

他们还将在红军过赤水河的渡口,摆上木船、铺架浮桥;在青杠坡战斗遗址,开展对抗性旅游项目,让游客实地感受“红军不怕远征难”的英雄气概。

高悬在习水上空的太阳宛若一枚巨大的勋章,光耀着这座红色精神殿堂!

2

从习水沿赤水河溯流而上,只觉得空气中丝丝酒香缠绕不绝,路边的景致也逐渐和酒亲密起来。

先是公路护栏变成了一个挨一个的石头酒瓶;接着变成了青铜酒樽;再接下来就是河对面的摩天绝壁上,“美酒河”三个以朱漆涂之的大字顶天立地,犹如长空中的红霞,映照着百丈深谷里的河水……

“中国酒都”仁怀市到了。

“国酒茅台壮军威,长征精神启后人”,短短的标语,浓缩了长长的难忘时光——

1935年,红军在转战中多次进出仁怀。3月16日,红军撤出鲁班场战斗后,从茅台渡口三渡赤水河。

仁怀是国酒茅台的产地。乡亲们捧出多年陈酿的茅台酒为红军壮行,为红军解乏疗伤。

“风来隔壁千家醉,雨过开瓶十里香”,毛泽东乘着酒兴一直站在岸边望着大军过河。

而今,在他老人家的站立处,有块黑色的石碑刻着白色的字体:“毛泽东由此过河”。

触摸着它,就触摸到了那长长的难忘时光。

仁怀人民格外珍惜茅台酒与红军的情分。他们像红军长征那样,坚定无畏、勇往直前,在红军山上、红军亭下、红军井旁,建起了500多家酒厂。2700多个白酒品牌,近50亿元的年产值,世界最大的国酒文化城,把仁怀装扮成了酒的天堂,让乡亲们过上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好生活。

坛厂镇明光寺村与长眠着400多名红军烈士的鲁班场战斗遗址隔一道山梁。当时,鲁班场战斗指挥所就设在村里的寺庙中。

眼前,村头山坳里的3000多亩红高粱极为壮观。酒的好味道就藏在高粱穗儿里头。赤水河的水再爽口,没有高粱也酿不出茅台酒。这几年,茅台酒的产量越来越高,高粱的需求量也就越来越大。十里八村都调整产业结构种起了高粱,收入比种稻谷一亩高出280多元。

像明光寺村这样的高粱基地在仁怀有15万亩。当秋阳照在赤水河上的时候,两岸的高粱便成熟了,满山遍岭,铺天盖地,像红彤彤的火焰一直燃烧到天际,给农民带来直接经济收入1个多亿。

这能不叫人“醉”吗?

茅台酒里不光有高粱,还有好日子。对酒当歌酒也芬芳歌也芬芳时光也芬芳!

3

赤水河绕着蜿蜒的盘山路流入赤水市,顿时置身于渺无边际的竹海里。

看啊,从房前屋后,到溪河岸边,到高山深壑,竹涛翻滚,气势磅礴,把天地间抹上了浓浓的绿色。

赤水的竹是“功勋竹”。

红军四渡赤水前,曾在赤水进行过多次战斗。红军一渡赤水时,红一军团、红九军团、军委二、三梯队等部队是经赤水的元厚渡口渡过河的。当地百姓用竹绑成的担架抬红军伤病员行军;用竹制成的篙杆、纤藤、箍头为红军固定浮桥;用竹做成的筏送红军过河……

“竹叶青青不肯黄,枝条楚楚耐严霜”,竹子未曾出土先有节的倔强,象征着红军“万水千山只等闲”的顽强。

赤水人因此爱竹、种竹、用竹,创造了竹的神话。

“一年一季靠天收,祖辈习俗不能丢。赶场喝酒打牌耍,可惜是个空兜兜。”这是元厚渡口所在的元厚镇过去粗放型生产经营模式造成的贫穷。

自打市委书记在元厚种下第一棵竹那会儿,这种模式就被改变了。他们“退耕还竹”,一口气种竹5.3万多亩。种满了湾、种满了坝、种满了岭,连云雾缭绕猴子都不敢出没的山崖上都种满了。

竹子生长周期短,繁殖能力强,一次种下永续利用,具有无与伦比的经济效益。有人算过一笔账:拥有10亩竹可解决温饱;20亩竹成万元户;50亩竹成富裕户。

10年前,长沙镇农民陈顶正靠几亩薄田难以养家糊口,揣上姐姐给的5块钱,来到元厚镇承包荒山荒坡种竹子,年年扩种,竟由最初的300亩发展成现今的4000多亩,这些年光税就交了近40万元。

眼下,儿女们都成家离开了,只剩老两口住在山下竹影掩映的二层小楼里,守护着山上子子孙孙都取不完花不尽的绿色银行。

元厚镇仅是竹海里的一抹竹阴。

2000年,赤水市发起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工造竹工程。如今,110万亩竹林耸立黔西北。

走进赤水,就走进了云贵高原竹的家族。根植在此地的有楠竹、苦竹、斑竹;罗汉竹、高节竹、撑篙竹;花吊丝竹、小叶龙竹、大头典竹……全国有竹类植物500多种,赤水就聚集了400多种。

走进赤水,就走进了西部最大的竹材加工基地。竹建材、竹造纸、竹工艺品、竹生活用品和竹笋加工5大系列300多个品种,远销世界17个国家和地区。

走进赤水,就走进了山区竹农的伊甸园。食竹笋、烧竹枝、穿竹鞋、用竹器、住竹屋……30万竹农踏上了“扛着竹子奔小康”的致富路。

绿色的“中国竹子之乡”,多么令人神往的地方!

赤水河穿过竹海,便离开贵州,奔向长江。

它流淌着一河光荣,走过了几百里荡气回肠的长征路;

它满怀着一河深情,把两岸的沧桑巨变汇入了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中……

烈火烧不垮的英雄村庄

历史拒绝遗忘。

1941年1月25日,日本侵略者在河北省丰润县潘家峪村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大惨案。全村1700口人有1230口人被烧焦。

然而,这个在地图上很难找到的小村庄用英勇不屈的斗争向世人昭告: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潘家峪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一个缩影,是高扬着伟大民族精神的一面旗帜。

让我们记住它,永远记住它!

翻过一道山梁,绳一样的小路把我引进一个山口。

顿时,一个群山环抱、苍翠欲滴的小村庄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河北省丰润县潘家峪。1941年1月25日,日本侵略者在这里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大惨案。全村1700口人有1230口人被烧焦。

潘家峪惨案遗址

不巧,一进村就下起大雨来。透过蒙蒙雨雾,只见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傲立村中,一树乳白色的槐花四溢着醉人的芳香。

老槐树是潘家峪的建村树,自明朝永乐二年植根在此,已有601岁了。它目睹了这个小村庄所发生的一切。

举目四望,村里村外保存完好的惨案遗址让你无法忘记那场罪恶的大火。

当年日本鬼子杀人的主现场潘家大院烧落了架的断壁残垣好像在控诉;南山脚下掩埋的千余死难同胞的亡灵仿佛在呐喊;挂在村中制高点上的警钟在长鸣……

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日子里,潘家峪每一座农舍都打开了记忆的房门。

1

潘家峪是个美丽富饶的山村。它有九沟十八峪,72座山峰,1.5万亩山场。整个山场内,山连着山,山山有名;沟挽着沟,沟沟有姓。山上松柏密布,山下果树成荫。潺潺的泉水一年四季在村头的小溪里奔流。

当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年代,潘家峪成为冀东抗日革命根据地。先后有丰滦迁抗日联合政府、冀东军分区司令部、后方医院、尖兵报社、地下监狱、印刷厂、被服厂、兵工厂等十几个机关单位设在村东4里外的山沟里。

那时的老槐树高30米,上边有个洞,我军的机密文件就藏在洞中。

为了保护根据地,潘家峪人民在山里挖了200多个隐蔽洞,用来掩护军政人员和保存军用物资;在四周设了连环岗,南山顶上还栽了两棵消息树,一有敌情,就立刻通知军政人员向密林深处转移。

为了保护根据地,潘家峪人民还配合八路军破坏交通、割电线、埋地雷、打伏击、炸碉堡、拿炮楼。从1938年到1940年春,就同鬼子打了54次村头大仗。

为了保护根据地,潘家峪人民豁上了自个儿的性命。村民潘国会为掩护冀东专署分区区长被鬼子抓到据点。鬼子刑具用遍,他就是不招。鬼子没了辙,就把煤油灌进他嘴里,泼在他身上,把他挂起来点了“天灯”。

村民潘树胜经常给八路军站岗放哨,还用单枪阻击过敌人的骑兵队。不幸被捕后,鬼子要他供出八路在哪儿,他怒斥鬼子:“老子知道在哪儿,就是不告诉你们这些王八蛋!”鬼子向他连刺17刺刀,他壮烈牺牲。

村民潘国林负责兵工厂的隐蔽工作,被特务出卖后,鬼子把他押进山洞找军用物资。他转身抄起一把铁锨守在洞口:“看谁敢进来,进来一个戳死一个!”鬼子往洞里投手榴弹炸不死他,就往洞里放毒气,他以身殉国。

“人人通八路,户户是八路的家。统统杀光!”恼羞成怒的鬼子对潘家峪人民恨得咬牙切齿,必欲除之而后快。

2

1941年1月25日凌晨3点左右,日军集中了7个县十几个据点的3000多名鬼子和2000多名伪军,由驻丰润的日本顾问佐佐木二郎指挥,乘着黎明前的黑暗,把潘家峪这个仅有200多户的小村庄里三层外三层的紧紧包围起来。

天亮后,鬼子用明晃晃的刺刀组成刺刀胡同,把全村人逼进潘家大院。

潘家大院是村里大地主潘惠林的宅院,有二三亩地大,周围是一丈多高的院墙。

大院里早已铺满松枝和柴草,洒上煤油,墙上、房顶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鬼子,他们疯狗似的向人群开枪扫射。大院外边的两座小山上两架掷弹筒也向大院里凶猛地发射着炮弹。

人群像被割的谷子齐刷刷倒下,不一会儿,便尸堆如山。

鬼子竟残忍地放火焚烧尸骨。火光冲天,方圆几十里的村庄都能看见潘家峪上空那浓黑的烟幕,那飘飘摇摇撒遍青山的飞灰。

大火从中午一直烧到傍晚。鬼子走后留下一片焦土。

老槐树也未能幸免,被烧得树身从中间裂开,成了干枯的树桩。

那日,西天的太阳变成一颗硕大的带血的泪珠,迟迟不肯落去,迟迟不肯落去……

6天后,新华社战地记者雷烨来到潘家峪,拍下了许多真实的照片。他在《惨案现场视察记》中写道:

石桥边就是潘惠林家——惠老爷大院,洋灰门墙非常坚固,一进院门,眼前尽是人尸……

我们站着,倒塌、空洞的宅子里,似乎有听不见的仇怨、哀嚎和惨叫。落日里,只看见恶腥的黑烟,听不见昔日的牧羊少年的歌声和老人的咳嗽,没有炊烟也没有灯光……

在潘家峪,我们向谁告辞呢?

遇难同胞的尸体清理了十几天。许多人被烧得根本无法辨认,只能一堆四肢,一堆肚肠,一堆人头地分成堆,埋进4座大坟里。

悲愤的长风在怒吼。潘家峪没有眼泪,只有地心岩浆般喷发的复仇烈焰!

惨案发生的第二天,12名幸存的青年就参加了八路军。

死难同胞陵园

3月初,村里组织起3支复仇小分队。

5月9日,在冀东军分区主持召开的追悼大会上,复仇小分队正式合并成立“潘家峪抗日复仇团”。

复仇团在亲人墓前宣誓:“血债要用血来还!”而后,奔赴杀敌前线。

3

惨案过后,日本侵略者又把潘家峪周围50里划为“无人区”。拆毁房屋、填平水井、驱散居民,进行清乡扫荡。

当时潘家峪幸存的只有400多口人,其中还有300多口人长期在外地居住,在家的仅剩100多口人。他们的亲人死了,房子烧了,财物空了,粮食没了……

潘家峪还能劫后重生吗?

第二年,老槐树又长出新枝。

潘家峪人民在党组织的领导下,一手拿镐,一手拿枪。一边在焦土上重建家园;一边坚持“无人区”斗争。他们送公粮、做军衣、抬担架、做向导,很快恢复了抗日工作。

不久,被迫转移的冀东军分区司令部、后方医院、尖兵报社、印刷厂、兵工厂等机关单位又迁回潘家峪。

2005年7月10日,村民潘军秋在东山挖水窖,还挖出一台印刷厂用过的油印机。

“无人区”三里一碉堡,五里一炮楼,笼罩着一片白色恐怖。但潘家峪人民自有大山的骨骼,不会下跪,只会昂首挺立!

村民潘树保外出赶集遇上正在追查八路军伤员的鬼子。鬼子让他带路,他不从;鬼子把他绑在山沟里的梨树上毒打,他也不从;鬼子剁掉他的十个手指,他还是不从;鬼子气急败坏朝他开了枪,他至死不从。

1944年农历十一月初一,天刚放亮,鬼子包围了潘家峪搜捕村干部。为了保护乡亲们,潘化民挺身而出。敌人把他带到村外的干河沟,前胸朝下吊起来用炭火烧,用烙铁烙,用石头砸,他宁折不弯,流尽最后一滴血。

村里的第三任八路军办事员潘计住在东沟。冀东军分区司令部就住在他家的3间草房里。潘计为八路军筹粮筹款、背雪化水、熬药送饭、照顾伤员。鬼子在一个月里把他的草房烧了4次,他盖了4次;鬼子在一年中抓了他8次,他逃脱了8次。最后,鬼子抓走了他的儿子,他照样给八路军办事。

月缺不改光,剑折不改刚。潘家峪人民吓不倒、杀不怕!

4

此时的“潘家峪抗日复仇团”正转战在长城内外,把鬼子打得魂飞胆战。

1942年,即惨案发生的第二年,复仇团与八路军冀东分区十二团于7月18日在迁安县甘河槽设伏,与鬼子激战5个多小时。

战斗结束后,附近坟场和庄稼地里到处都是鬼子的尸体。战士们踢踢这个,翻翻那个,寻找制造潘家峪惨案的凶手佐佐木二郎。

突然,谷子地里传来一声叫喊:“佐佐木二郎完蛋了!”

战士们闻声一起涌向谷子地。眼前,佐佐木二郎龇着牙,斜着眼,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枚六角银质勋章压在他血肉模糊的胸脯上,一把蓝穗战刀泡在他身下的血泊里。

六角银质勋章是他制造潘家峪惨案之后获得的,因潘家峪是日军在华北地区实行杀光、抢光、烧光“三光”作战计划的第一村。

蓝穗战刀是他屠杀中国人民的铁证,至今还摆在潘家峪革命纪念馆里。

潘家峪惨案纪念馆

明知佐佐木二郎已完蛋,复仇团战士还往他身上捅了无数刺刀。这就是侵略者的下场!

抗战胜利以后,潘家峪抗日复仇团改编为我人民解放军东北野战军的一个正规团。在解放战争中,这支部队从长白山一直打到海南岛。参加过山海关保卫战、四平攻坚战、辽西大会战等30多次战役,屡立战功。

潘家峪有祖祖辈辈忘不掉的伤痛,更有世世代代值得铭记的荣光!

5

雨过天晴。七彩虹高高悬挂在天上,溶尽了人间所有美色。

当我从山上俯瞰时,发现刚刚经雨水洗过的潘家峪好似一汪碧绿的山湖。

潘家峪的碧绿是那些户户相连、遮天蔽日、生机勃勃的葡萄架装点的。

这里山峰连绵,树木葱茏,溪水长流,光照、空气、温度、土壤最适合葡萄生长。因而,潘家峪种葡萄的历史很悠久。

潘家峪被烧成一片焦土后,埋在地里的葡萄一株也没出芽儿。人们以为潘家峪的葡萄要绝种了。谁料,时隔4年,也就是鬼子投降后,潘家峪的葡萄又绿了。

如今,潘家峪已繁衍成450余户,1500多口人。全村在庭院里开辟了700多亩葡萄园,年产400多万斤,是潘家峪的主要经济支柱。

近年来,潘家峪的葡萄不仅远销到辽宁、吉林、黑龙江、北京、天津,还出口到俄罗斯。潘家峪被称为“燕山脚下的吐鲁番”。

雨后的老槐树也格外精神。它挺直了需4人合抱才能围过来的腰身,伸展着茂密的枝叶,巍巍然、凛凛然!

啊,老槐树,你总是这样参天屹立,坚守着家园。你有血性、有气节,你就是潘家峪人民的化身!

我久久地抚摸老槐树,仰望老槐树,向它致敬,和它道别,请它在岁月的风雨中多多珍重!

后记:

2005年8月15日上午9时20分,潘家峪最后一名复仇团老战士潘树宗辞世,背靠青山,安息在东山密林中的抗日旧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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