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译序

一间自己的房间 作者:(英)弗吉尼亚·吴尔夫(Woolf,V.)著 贾辉丰 译


译序

此书的翻译,始于二〇〇一年三月,终于二〇〇二年二月,约略用了一年的时间。因为大体上是在纽约完成,也不妨弄些玄虚,将这一过程分为“前九·一一时期”和“后九·一一时期”。如此一来,心情上就有了沉静与浮躁之分。昔日只在书报影视上听闻的许多事情,如今一一都到眼前。此时此刻,埋首于一位上个世纪初女性作家的作品,即使她给人称作现代主义的先驱,似乎也有些不合时宜。况且,译来又给谁读呢?

但所谓“经典”,就有一种力量,它跨越时间与空间,显示出存在的本真,在我们内心,建立起稳定。所以,糜糜沸沸中,我亦耐了性子,每天几百字,一日日译下去,到底完成了与编辑的约言。

吴尔夫的《一间自己的房间》,本是基于两篇讲稿。一九二八年十月二十日和二十六日,吴尔夫自伦敦两次来剑桥大学,分别在纽纳姆女子学院和戈廷女子学院,就女性与小说一题发表演讲。此后,一九二九年三月,她将两次演讲合为一文,以《女性与小说》为题,发表在美国杂志《论坛》上。而此时,她的小说《奥兰多》出版,大获成功。她遂以此书所得,在位于罗德梅尔的别墅园中,为自己造了一座小楼,并在这里,将《女性与小说》大加修改和扩充,写出了《房间》一书。

早在一九一七年,她与丈夫伦纳德·吴尔夫就创办了霍加斯出版社(此间出版社在英国出版史上颇有些名气,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手稿,就曾交吴尔夫夫妇看过,谋求在这里出版,后因事未果),《房间》一书完成后,于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四日由霍加斯出版社在英国出版,同样获得成功,甚至另外印行的六百册限量签名本,也在一个月内销售一空。

此书出版的前夜,吴尔夫曾经说出她的心情。她在十月二十三日的日记中写道:“《一间自己的房间》出版在即,且让我概括一下我的感受。摩根不肯评论此书,这多少有些不祥。这令我怀疑,书中有某种尖刻的女权主义味道,我的朋友们不会太喜欢。那么,据我的预料,我将看不到批评文字,除了利顿、罗杰和摩根的调侃;报刊会是友善的,说说它如何动人啦,如何有生气啦;而且,人们将指责我是个女权主义者,甚至暗示我是个女同性恋者……”

吴尔夫的预感,果然不错。后人对此书的领悟,大体是循了这一个路子。但所谓女权主义,日益有了正面的意义,乃至有人将此书誉为女性解放的宣言书。

如此言说,当然也有道理。因为不过是在一八九一年,英国法典中刚刚取消了有关条例,从此禁止丈夫将妻子闭锁在家中。而迟至一九一八年,英国女性才获得选举权,而且仅限于三十岁以上的女性户主。对于女性所受的歧视,吴尔夫的感受是深刻的。

但如果断言吴尔夫是在倡导女权主义,我倒是有些怀疑。在我看来,吴尔夫并非长于鼓吹和煽动的斗士,毋宁说她是一个观察者、记录者和思索者。她看到社会中男女两性的不平等,虚构一个故事,绵绵密密地讲出来,将问题提交给大众,尤其是新一代的女性。要人们自己去思索,对问题的前因与后果,给出真确的答案。她并非站在一种女性的立场,作某种诉求。她希望的,是社会的进步与改善,乃至人的进步与改善,对此,她其实持了现实与乐观的态度,相信它的实现是可以期待的。

另外,吴尔夫对于男女两性作为自然人和社会人的属性,也分判得很清楚。比如,她说道:“女人的创造力与男人大不相同。必须说,对它的遏制或虚耗都会让人大为惋惜,因为它是经历了多少个世纪的严厉钳制后赢得的,没有什么可以取代它。女人如果像男人那样写作、生活,或像男人那般模样,也会让人大为惋惜,想想世界的浩瀚和繁复,两个性别尚且不足,只剩一个性别又怎么行?教育难道不是应该发掘和强化两性的不同点、而不是其共同点吗?”准此,我们其实能够看到她对问题最终解决的某种悬想。

不过,身为男性,我怕不能避免,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自己也有偏颇。我曾忽发奇想,觉得如果全由女性来译吴尔夫,或许对她的理解,也就更透彻些,甚至译文中文字的轻重缓急,也会有所不同。

《房间》一文之后,另有六篇随笔,其中《本涅特先生和布朗太太》也是由吴尔夫的一篇讲稿充写而成,写作时间甚至比《房间》早了五年。这是一篇很有见地的评论檄文,不仅很有力度地反击了当红作家本涅特的偏颇之论,而且可圈可点地把传统小说创作与现代小说创作界定出来,成为研读吴尔夫的必读之作;其分量之重,不亚于《房间》。其余五篇,皆是由编辑遴选,遵命译出,以便足成一书。文章选得有趣,怀人、叙事、评论文学,读者可从不同的侧面,见出吴尔夫的文章与性情。

本书在翻译过程中,得到了多人的悉心帮助。章颍女士曾通读全部译稿,指点错译或漏译,杰基·米切尔(Jackie Mitchell)女士和艾德·施耐德(Ed Schneider)先生亦曾为我答疑解惑,于书中的文字乃至事件、历史和地理背景,多有指教。谨此向他们致以深切的谢意。

译者的工作,有点儿类似于“代圣人立言”,必得去揣摩进而再现作者本来要言说的东西。逞才则过,才短则不及,过与不及,都会可惜了这位“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的才女。其实,以“才女”名之,未免唐突,因为她本是言及现代主义文学,必不可遗漏的一位大师。

译者

二〇〇二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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