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点
“寻找”或许是一个更有吸引力的主题,他知道这里边至少是有悬念,有推进过程。这是通俗小说常用的套路。其实,有些纯文学作家也喜欢布设这种情节链,甚至也会来点悬疑手法。譬如,索尔·贝娄的名篇《寻找格林先生》和《贡萨加诗稿》都是这样奔着某个目标而去——前者寻找某个居无定所的小人物,后者寻找传说中的一部佚稿。尽管,找到后来往往是一无所获,但“寻找”作为主体在场(presence)的动作标识,本身就是先于其他一切事物的存在。一无所获并非毫无结果,学者们看来,那很可能是一种有趣的解构,是小说家挑战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的绝招。
不过在通俗作家那儿,“寻找”总是在知识万花筒里变幻路径。如今大红大紫的丹·布朗就很会玩这一套,很善于隐匿“寻找”的目标。在早先的《达芬奇密码》和新近的《失落的秘符》中,都是借由某种密码或是古代的铭文、表记设置种种迷雾,故事每推进一步都要借助密码学、语源学或是涉及古代宗教的什么学问去抽丝剥茧,找到游戏通关的密钥。这些林林总总的知识背景恰恰构成了“逻各斯”的气场。作为哈佛大学的密码学专家的主人公,其实只是一种炫耀学问的身份符号。这事情当然不怕炫耀不怕卖弄,公众崇拜的就是知识精英的话语权利。
他看出,丹·布朗似乎又想超越“逻各斯”的目标,无论是寻找圣杯或是寻找所谓“古代奥义”,最终都是一个多少具有颠覆性的结果。兰登教授找到的圣杯并不是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使用的那只杯子,而是一种符号,一个隐喻,实际上是指基督教的女性传承谱系。而所谓“古代奥义”,找到后来竟是《圣经》,甚至还包容了伊斯兰教、犹太教、印度教和佛教等其他宗教典籍的“大道真言”。他记不得哪部中国武侠小说中,江湖上各派都在寻找一部传说中的武功秘籍,结果最后找到的是“仁义”二字。真是大象无形,大道无术。从所谓政治正确到拟象和谐社会,从共济会的“万教归一”到儒家社会主义,而今这“东方智慧”早已跟后现代的“捣浆糊”搅成了一团。
在《失落的秘符》中,兰登教授在国会大厦地下室找到的那座小金字塔是一个关键物件,正是那上面的密码指引着通向“古代奥义”的路径。他在想,如果一层层密码破译下去,闯过一关又一关,而最后那组图符指向的目标正是带有初始密码的小金字塔,那就有趣了。回到原点——世界上许多事情不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