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一

中国结:朱杰人时论散文集 作者:朱杰人


序言一

我与朱杰人先生的关系,像我与很多值得敬重的同行一样,既熟悉,又不熟悉。说熟悉吧,我们多年一起行走于出版的艰辛之路,在各种会议上碰到了,有许多心领神会的专业交流,彼此启发和激励;说不熟悉吧,我们几乎没有个人私交。交往最密切的一回,记得是本世纪初的某年,在台湾办首届上海书展,上海去了一批出版人和作家,我和朱杰人先生,均是代表团成员。也就是在那一次,我才知道他是古代大思想家朱熹的后代,在朱氏家族的联谊会中,他还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他要趁这次访问,见一下在台湾的朱熹后人。

因为这种既熟悉又不熟悉的状况,我对朱杰人先生的了解就很局限。原先,我知道他在古典文化方面造诣深,是学有专攻的教授,但是没有拜读过他的专业论述,聊起来,只能客套地寒暄“久仰!久仰!”至于他还是写时论随笔的好手,我孤陋寡闻,真是不知道。这次,为了作序,我读到他的许多佳作,不由为擦肩而过觉得遗憾。有一段时间,我也喜欢涂抹时论随笔,我们可以交流的话题似乎不限于出版专业,本来可以更加宽广。

我想起前辈罗竹风先生对编辑的定义:杂家。有一种不准确的理解,以为提倡杂家,就是反对编辑做专家。其实,你看罗竹风先生本人的示范,他在语言学方面是专家,在宗教学方面是新时期颇有贡献的专家。依我的理解,他的意思,当你投身编辑出版事业的时候,你要以杂家的思维方式,兼容并蓄,为各界优秀书稿的问世奉献智慧,也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因此,有专家底蕴的杂家,有广泛文化兴趣和知识的杂家,有奉献精神的杂家,才是最有前途的编辑。

朱杰人先生,大体符合上述条件。他凭深厚的专业功底,加上广阔的文化学养和视野,全身心地投入华东师大出版社的选题开发和出版管理,在任十几年,成绩卓著。这不是客套的泛泛之语,作为同行,我有实际感受,而且有数据支撑。在朱杰人先生接掌华东师大出版社之前,该社已经具备一定规模。在朱杰人先生掌管之后,其发展是加速度的。以上海出版社的横向比较,该社从一个中上水准的出版单位,逐年跨越,仅就销售、利润等数据分析,在第一方阵中占据了显赫的位置。同时,华东师大出版社的学术水准、文化影响也获得了很好的口碑。目前,在出版社新班子的领导下,这一好的发展势头正在延续,令人不得不拍手称赞。

有不了解情况的旁观者,会轻率地把华东师大出版社的飞跃,归结为教材、教辅读物的贡献。这里,先不讨论教育读物本身的价值(比如华东师大出版社的《一课一练》系列已成功地进入英国的教育图书市场),只需要简单反问一句:当许多教育出版社发展处于匀速状态的时候,当市场上对于教辅读物的争抢处于白热化的时代,为什么没有掌控多少垄断项目的华东师大出版社能够异军独起?

我属于近距离的旁观者,也许可以说说客观的感受。

朱杰人先生领导下的出版社,给我比较深刻的印象,是不停息地给自己提出新的发展目标,为了实现目标,又不知疲倦地进行改革的探索。作为一篇短序,我不可能完整地论述他们的作为,仅就其中的一点,他们改革本社管理体制的果敢,说一些感想。

有一年年终的时候,我和几个同事去华东师大出版社。那一年,华东师大出版社的业绩非常出色,利润超过了四千万,在旁人看来,该歇歇脚了。讨论的时候,朱杰人先生与他的同事们提出,要加大改革力度,想探索分社制的管理模式。一个长期高度集中管理且运行优良的出版社,要大幅度放权,实行分社管理,不但要冒很大的风险,而且是把改革的矛头直接对准了社长室本身。我对他们的魄力和改革的勇气甚为佩服,并且从心底赞许。在我看来,中国出版业的改革,过分依赖行政手段主导下的合并,而对于一个出版单位发展中的裂变重视不够。许多历史事实,包括上海一些著名出版社的演变史,可以证明,裂变往往能够达到难以估量的效果。比如,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一个编辑室裂变后成长为上海译文出版社,上海教育出版社的一个编辑室裂变后成长为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均是人所共知的著名案例。因此,我对朱杰人先生与他的同事们的改革设想,给予热烈的支持。后面的若干年,他们也确实不断地发展着。华东师大出版社的成就,是该社同仁共同奋斗多年的成果,比如,总编辑阮光页策划华东师大作家群项目,就是文化影响广泛的事件。而作为掌舵该社多年的朱杰人先生,奉献就更是不同一般了。

这些均是旧话。我早已离开出版岗位,朱杰人先生也退休多年。但是,公允评价一个人的功过得失,是我为这本书写序时首先冒出来的想法。

本书是朱杰人先生的时论随笔集。上编为兴趣广泛的时论,中编主要是文史性质的散文,下编则集中于出版专业的话题。关于出版,前面我已经随心闲扯过,这里再就朱先生的文化短文唠叨几句。

写时论和谈文说史的短文,要旨在于作者的独特眼力和认识。假如是人云亦云的敷衍文字,是抄来抄去的废话空话,那就是浪费读者的时间,顶多为作者换几块钱的稿费。短文虽短,写好甚难,难就难在独特的见解并不易得。有几年,我常为《文汇报》写短评,我与编者有个君子之约,他们不催稿,不命题,待我自个有所心得再动笔。所谓心得,就是个性化的认知罢了。

朱杰人先生的这些文章,写到与儒家传统、朱子文化相关的题目,他得心应手,让人看得心悦诚服,那不奇怪,自有他的家学渊源支撑着,并非随手可以拣来的文字。他把文字学通俗化,写得普通读者一读就懂,我也不感到惊奇,因为他执掌华东师大古籍所多年,根底当然是深的。他还能把一些名人趣事、文化典故演绎得栩栩如生,足见他的写作能力绝对不在研究能力之下。比如一篇《中国结》,后来被收入多种教学读本,确实值得称道。

不过,这次读朱杰人先生的各种文章,尤其让我佩服的,是他写时论随笔的激情和深入浅出的论辩。他原先给我的印象,略有些学究气,多做学问的深沉,少热情洋溢的活力。看来,朱先生的多种性格,单凭我偶然的观察,是不容易明白的。他热情地谈论大众话题(如《消费也是一种文化现象》),他认真地针砭时弊(如《愿“热线”变冷》),若是涉及文化建设方面的讨论,他更是按捺不住,尖锐的看法必须一吐为快(比如《文化的投入》和《还学术一片净土》),甚至不经意间听到关于电视剧《三国》歌曲的故事,也会让他借题发挥,议论风生。我不得不感佩,骨子里,他浸透着中国文人的气血,“文章合为时而著”,依然虔诚于“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士大夫精神。

孙颙

二〇一八年七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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