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窑之后的收获
如果仔细想想在技术方面、制作流程上的收获的话,可以说是数不胜数,筑窑让我了解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但是,这些事太过于专业。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作为一个一般性话题拿出来说。因此,我将略过这些,来谈谈其他的感受。
个体创作者的权威 ——首先是打上了自己制作标记的个人作品的权威,但是如果不具备下述条件,就没有资格说这些。首先,我明白并且相信,从练泥到最后烧制完成的工作,比如拉坯、彩绘、刻花、施釉、入窑、观察窑火、停止烧窑的最后决断等,如果不是自己独力完成的话,就不能说烧制出来的是自己的作品。
世上常见的做法是雇人筑窑,让匠人制作符合自己喜好的东西,并以此洋洋自得,但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制作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可怜巴巴地偷偷加入了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想法。像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只是取巧模仿了缺少精神内涵的外形,理所当然地,作品也不可能有什么魅力。换言之,缺乏内在的精神力量,只专注于所谓的名器的外表,最终做出来的只会是拙劣的恶器。因此,只要是爱陶之人,或是自己筑窑的个体创作者,理所当然地不应把任何一项工作交付他人,而是应该自己亲手去实施制作的所有步骤。
第二是釉药的制作方法。跟第一点所说的技术上不可全部交由他人去做一样,这一环节也同样不能听任他人。如果想要在釉药的色调上发挥出自己的特色的话,除了自己调配之外别无他法。
接下来,第三点是要自己对所用的泥土加以斟酌。此时,特别需要注意的是,绝对不可以把不同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千万不要有诸如把织部 [1]的土和信乐的土混合到一起来制作器物的想法。
现下陶人中也有人在做这样的事,但是混合之后的土,即使是有某种便利,也会失去泥土本身的独特韵味,
失去生机。我们无法否认的是,正是每个地方的泥土所具有的独特韵味,才使得当地所生产的陶瓷器最生动,最具表现力。因此,对于那些喜爱古陶,能够从古人的作品中获得感动的人来说,在制作的时候,这一点是绝不可轻率的。
换言之,要制作织部风格的陶器,就不能用信乐、唐津的泥土。制作织部风格的陶器要用濑户的土,制作信乐风格的陶器要用信乐的土,如果想制作织部风格的陶器,却用了信乐的土,那么就绝不可能体现出织部陶器的优点。
不仅是泥土,像彩绘中所用的铁质、织部陶器中所用的胆矾,所有材料均不可求诸他处。日本也曾经仿制过中国的青瓷、朝鲜的刷毛目,或是赤绘、青花瓷等其他众多外国陶瓷器,但是从未成功过,这是因为在材料选取上就存在着根本性的错误。
窑也一样,在伊贺要采取伊贺的结构,在古志野是古志野的窑,需要用古代的形式,所以全部都需要回溯到以前这些窑存在时候的样子,进行深入研究。
再回过头来看现代的陶瓷器,由个人创作的作品更是如此,其制作的所有环节,在我看来都没有明确的由来,也就是说其户籍是不正确的。这些作品只是一些完全不知其所以然的杂念的集合体,一言以蔽之,即缺乏单纯的美,只留下了复杂的丑。古陶瓷器中的名品因为单纯而美丽,而拥有沉甸甸的魅力,但是现在的人们仿佛对此全然不觉。
第四点,可能跟上面说的有点重复,但是我还是想强调,缺乏学识自行一套,靠胡乱瞎猜制作出来的东西,终究是不行的。学习中最重要的是要有通过观察名品来学习的态度。当然,这也是我自己制陶的态度。我将自己收集古陶瓷的工作视为学习制陶的过程中最为必要的工作。不看名品而耽于制陶的行为,不正如不读书却想成为学者一样吗?
第五,认真的制陶研究中,重要的一点是,不可一开始就以出售为目的来创作作品。事实上,认真制陶对于制陶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合算的事情。现代的大多数陶瓷器制作家经济困窘,因此,虽然在作品中努力体现自己的美学意识,但是却还是会推出一些不受欢迎的劣作,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更方便地将自己的作品卖给他人吧。
不媚俗的真正的研究是,不问东西,不论古今,只是纯粹地学习名品的精神,以谦虚的内心构建自己的世界。
这是最为必要的。
在自己的庭院中自己筑窑,就是连同这些事情都不得不考虑的。现在我能够清楚地总结出的这些,可以说是我自筑窑以来历经五年星霜的经验的产物了。
[1]从安土桃山时期到江户初期,在千利休的弟子古田织部的指导下,在岐阜县东部的美浓窑烧制的充满创意与个性的陶器。其形状多不规则,色彩多用黑色、深绿、红色等,整体风格自由奔放。多为茶道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