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识苦难
穷苦、凶年下成长着的幼年敬之过的日子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饥寒交迫。
北方的冬天寒风肆虐,小小的茅草屋四下漏风,贺敬之冻得直哆嗦,母亲心疼地把他搂在怀中。母亲的棉袄其实既单薄又破旧,根本无法御寒,她是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着怀中的孩子。如果贺敬之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母亲就烧上一小把高粱秫秸给他取暖。不过秫秸也不敢浪费,家里烧饭靠它,常不够用,母亲再爱他也不会多烧,她得想其他法子。
贺窑村素以窑制品闻名,烧窑是村里的大事。各种坯件在窑炉里被烧制、熏闷,直到出窑。出窑前,乡亲们聚集在窑炉外等着窑件出炉,他们不是买窑件,而是等着端些残余的窑火回家取暖。幼年敬之依偎在母亲怀里,和大家一起兴奋而又焦急地等着出窑的那一刻。
“出窑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喊声,乡亲们纷拥上前去端窑火,母亲也小心地用瓦盆端回一盆红彤彤的窑火,她把瓦盆放在敬之身边,仔细地在瓦盆上洒上薄薄一层炉灰,为的是让窑火烧的时间更长些。
在暖暖的瓦盆旁,听着母亲哼唱的民歌、讲述的《老虎接生婆》、《铁拐李》的传说,幼年敬之的心中满满都是幻想——如果自己认识铁拐李那样的能人、或能结交虎大王这样的朋友,是不是就能让奶奶、父母吃上白白香香的麦子面煎饼?想到这里,他不禁轻轻吞咽下快流出来的口水。
煎饼是山东人的主食,不过香甜的麦子面煎饼对贺敬之来说可算奢侈品。其实他连谷子、高粱、绿豆面的煎饼都很少吃到,饭桌上的主食往往是用野菜比如“竹目草”磨成菜浆摊成的煎饼,虽说翠绿翠绿的非常好看,可吃到嘴里却又苦又涩,简直无法下咽,关键一点儿也不耐饥,说到底不过是一把菜叶子,吞下去不一会儿肚子又咕咕叫了。
贺敬之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冒冷汗,腿脚发颤,以至于平时很懂事的他只要看到绿煎饼就忍不住跟母亲哭闹起来:“俺饿,俺要吃饱肚的,要饱肚!”
母亲心酸得湿了眼睛,她摩挲着儿子的胸膛,忍着悲伤安慰他说:“不慌,我儿不慌!等等吧,我儿等等,等等粮食就上场……”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贺敬之人生第一课就是学习劳动。他蹒跚地跟在母亲身后,上山打柴、下地搂高粱叶。母亲背大捆,贺敬之就背小捆,每当他累得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母亲就把他和柴禾一起背到身上。他趴在母亲背上,听到母亲累得气喘吁吁的,心疼地要挣扎着下来,母亲却不让他下来——母子俩争来争去的结果,往往是娘儿俩都哭了起来。
母亲教会贺敬之热爱劳动和劳动人民。麦收的季节到了,贺敬之跟在大人身后去地里拾麦,小伙伴们唱着“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炸咸菜”,一边手眼不停地拣拾着地里散落的麦穗。骄阳暴晒下劳作的贺敬之脸上流下一道道汗水,心里却十分快乐,一想到晚饭能吃上香甜的麦子面煎饼,再多的劳累也不再当回事儿了,只盼麦收的日子可以再长一些!
一个初冬的深夜,贺敬之突然听到门外乡亲们大声喊道:“来土匪了!”母亲急忙抱着他逃到村北的树林里躲起来。这时传来一阵哗哗的响声,大家以为土匪追过来了都吓得发抖,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被母亲裹在怀里的敬之气愤地说:“把树都砍了,谁让它刮风吓唬人!”
母亲轻轻按了按敬之的头,低声告诉他说:“风不是树刮出来的,是先有了风,然后才有的风吹树叶哗哗响……”
很多个夜晚,父亲拉着贺敬之的小手走在乡间小路上。
父亲有时会突然考一考他:“我们转向了吗?哪儿是北呢?”
贺敬之抬头看向天空,他眨了眨眼,很快想起父亲以前教他的方法,小手指向天空,一下子就找到了那颗明亮的北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