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言古意

这是一首赠别诗。诗中描写两只鸾鸟远避人世，栖息太山，长鸣云中，时下兰池，过着逍遥自得的生活。不料虞人从四面八方张下罗网，终于束手就缚。双鸾被迫分离，悲愤不已。诗的前半部分用比兴手法，后半部分议论多用典故，写得委婉含蓄。该诗深刻地反映了魏晋之际，司马氏罗织文人名士的现实，贤者岌岌可危的处境以及诗人内心的悲愤。此诗深受后人推崇，钟嵘称赞它是“五言之警策者”（《诗品序》）。

双鸾匿景曜^[1]，戢翼太山崖^[2]。抗首嗽朝露^[3]，晞阳振羽仪^[4]。长鸣戏云中，时下息兰池^[5]。自谓绝尘埃，终始永不亏。何意世多艰，虞人来我维^[6]。云网塞四区，高罗正参差^[7]。奋迅势不便^[8]，六翮无所施^[9]。隐姿就长缨^[10]，卒为时所羁。单雄翻独逝^[11]，哀吟伤生离。徘徊恋俦侣，慷慨高山陂^[12]。鸟尽良弓藏，谋极身必危^[13]。吉凶虽在己，世路多崄巇^[14]。安得反初服^[15]，抱玉宝六奇^[16]；逍遥游太清^[17]，携手相追随？

【翻译】

一对凤凰在阳光下自我隐藏，

在高高的泰山边上收敛翅膀。

昂首吮吸清晨的露水，

晒干羽毛振奋为榜样。

引颈长鸣，在白云中嬉戏，

时而飞下，在兰池里休息。

自以为断绝了世俗的尘埃，

从此就永远不会遭遇损害。

哪里想到世事这么艰难，

管山的虞人前来命我就范。

如云的法网充塞四面八方，

高高的网罗正在上下铺张。

奋起迅飞已经是形势不便，

坚强的翅膀此刻无处施展。

只能藏起英姿被长绳束缚，

一对凤凰终于被时世羁绊。

孤单的雄鸾翻腾独自远去，

哀声吟唱他们生离的悲伤。

雄鸾盘旋徘徊，依恋伴侣，

慷慨悲歌在高高的山坡上。

杀尽了鸟儿，

良弓就要收藏，

计谋用尽已无用，

自身必定危亡。

吉凶虽然在自己，

世间毕竟艰险征途长。

怎样能够辞官重穿初服，

怀抱美玉再把奇计珍藏；

逍遥地遨游在太清仙境，

手拉手地双双追随天上？

注释

[1]鸾：传说中凤凰一类的鸟。景曜（yào耀）：日光。

[2]戢（jí集）：收敛。

[3]嗽（shuò朔）：吸饮。

[4]晞（xī西）：晒干。晞阳：用楚辞《九歌·少司命》“晞女发兮阳之阿”语，是说在南山坡晒干头发，这里比喻凤凰晒干羽毛。羽仪：用《易·渐》：“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是说可作为表率。

[5]兰池：长满兰草的池塘。

[6]虞人：古代掌管山泽、田猎的官。维：拴缚。

[7]罗：捕鸟的网。参差（cēn cī岑阴平疵）：高低不齐，此形容网多。

[8]奋迅：形容鸟飞迅疾而有气势。

[9]六翮（hé河）：指鸟的两翼。翮，羽毛的硬管。

[10]就长缨：接受长缨，此指被迫入仕做官。缨，本为套在马颈上的革带，驾车时用，引申为捆绑人的长绳。《汉书·终军传》载：“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

[11]翻：鸟飞。

[12]慷慨：感慨悲壮。陂（bēi杯）：山坡。

[13]“鸟尽”二句：《史记·淮阴侯列传》载韩信语：“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通“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谋极：出谋献策到了尽头。

[14]崄巇（xiǎn xī险西）：形容山路危险，泛指道路艰险难行。

[15]反初服：是说辞去官职，重过入仕前的自由生活。反，同“返”。初服，入仕前的衣服。

[16]抱玉：比喻怀才。六奇：六出奇计，后泛指出奇制胜的谋略。《史记·陈丞相世家》说：“（陈平）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凡六益封。奇计或颇秘，世莫能闻也。”

[17]太清：道教三清之一，其境在玉清、上清之上，唯成仙方能入此。这里泛指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