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博物馆所藏吐火罗语残片的特色及语言文献学分析(1)
荻原裕敏
一 绪言
旅顺博物馆收藏的新疆出土文献为数可观。1923年秋，俄国学者米洛诺夫（Nikolai D. Mironov）初步整理出其中婆罗谜文字残片内容，1961年正式出版于《西域文化研究》第四《中亚古代语文献》(2)。嗣后蒋忠新、辛嶋静志、段晴等学者都有所研究。至于以吐火罗语（即龟兹语与焉耆语）书写的残片，法国东方学者列维（Sylvain Lévi），以及吐火罗语研究在德国的奠基者西格（Emil Sieg）、西格凌（Wilhelm Siegling），均曾在20世纪初期看过一些照片而有所释读。但是如同2007年玛尔璨（Melanie Malzahn）编纂的《吐火罗语研究指南》（Instrumenta Tocharica）一书所示，直到21世纪初期，吐火罗语研究者对于旅顺博物馆藏品的认识颇为有限(3)。2011年以降，笔者有幸从馆藏写本中辨认出182枚龟兹语（吐火罗B语）残片、1枚焉耆语（吐火罗A语）残片、16枚龟兹语—梵语双语残片、2枚龟兹语—回鹘语双语残片、1枚据史德语残片(4)，其数量之丰富，远超出学者预期。这些残片在可以判定的范围之内，有175枚属于佛教文献写本，10枚属于世俗文书。前者以龟兹语佛赞为大宗，后者亦均用龟兹语书写而成。进一步来说，写有龟兹语内容的旅博藏品，有六分之一性质属于佛赞或与之有关。其余残片虽然不易确定内容，可以看出含有律藏、本生故事、婆罗谜文字表、药方等几大类。可惜旅博藏品缺乏出土注记，内容也没有提到国王名字等足以标示历史事件的关键内容，使定年与出土定位十分困难。不过从书法和语言特征来看，不妨认为旅博藏吐火罗语文献的年代大致在7世纪以后(5)。在2012年撰写成果报告的基础上，本文拟介绍最新比定出来的龟兹语—梵语双语残片，即馆藏编号LM-20-1550-1，并概述旅顺博物馆所藏吐火罗语残片的特色与价值所在。
二 旅顺博物馆藏吐火罗语文献的研究历史
米洛诺夫在上海整理大谷探险队所获婆罗谜文字残片之际，也研究龟兹语音韵系统(6)，乃是系统性分析现今旅博藏品之第一人。后来也有一部分照片送到欧洲专家学者手上。根据井之口泰淳（1961：343）说明，西格拿到过9张旅博藏婆罗谜文字文献照片，7张是龟兹语，2张是梵语；而比利时籍的谷夫勒（W. Couvreur）也拿到了一些照片。龙谷大学真田有美教授保存了这些照片的拷贝，其中一张拷贝，也就是西格、西格凌在《吐火罗B语文存》编为B204号文献的一件佛赞（Buddhastotra）残片，曾在《西域文化研究》第四《中央亚细亚古代语文献》作为图版第八刊布。据井之口所言，西格收到的照片由关东厅博物馆佐藤泰舜教授提供。由于西格与谷夫勒使用的写本整理编号系统一致，可以认为双方收到的照片拍摄自同一组甄选样本。笔者（2012：109）勘认7枚龟兹语残片之中的6片如下：
1. LM-20-1551-22 =《吐火罗B语文存》之B204
2. LM-20-1551-1（内含两枚残片，但是可能误以为是一件。参见本文文末对照表）
3. LM-20-1551-21（文字表）(7)
4. LM-20-1552-18（佛赞）
5. LM-20-1580-30（里面有两枚残片，而他们已经如此认知。参见下面的讨论）
兹以LM-20-1580-30为例说明，当年西格、谷夫勒收到的资料确实有限。谷夫勒（Couvreur 1968: 277）曾短暂提到Otani 9Ba3，也就是“Otani9B”写本a面（正面）第3行有(t)[au]pemaññe一词，他解释为以-māññe为第二个成分的龟兹语复合词。但是龙谷大学等日本收藏机构并未收藏具有如此内容的写本(8)。笔者发现它正是旅博LM20-1580-30所含两枚残片的其中一枚，姑且编为LM20-1580-30 frg.2（即该号第二片）。如果谷夫勒读法无误，那么这个词语可以理解为taupe“矿床”（mine）与-māññe“厅堂”（hall，pavilion）。但笔者调查原件发现谷夫勒读法不正确。这件残片实际可以与LM20-1555-6 frg.1互相拼接，故而应该读为[k]raupemaññe“集会堂”(9)。可见谷夫勒当初很可能并没有见过其余残片。除了谷夫勒以外，柯劳斯（Krause 1952: 234）利用西格与西格凌留下来的录文，也提过LM20-1580-30 frg.2出现的一个动词形式。但是他没有指出过任何来自LM20-1555-6 frg.1的内容，恐怕西格一派当初也就只收到那9张照片而已(10)。
至于最后一件据称为寺院文书的龟兹语残片，由于西格、谷夫勒未提及具体内容，目前无法确知究竟是大谷收藏品中的哪个残片，理论上可能是旅顺博物馆或龙谷大学大宫图书馆等机构收藏者。而他们收到的2张梵语残片照片，已知著作中亦未提出解读，现在也无法确定。总而言之，直到2011年，正式受到研究或者出版录文的旅博藏品只有两种，即上述B204与LM20-1551-21(11)。然而必须指出，虽然西格等学者当年收到的旅博藏品资料仅仅是凤毛麟角，但至少龟兹语佛赞B204（LM20-1551-22）之解读，对于吐火罗语研究的早年发展其实是功不可没的。
三 旅博藏吐火罗语文献研究的新进展(12)
（一）LM20-1550-1所含两枚龟兹语─梵语双语残片之内容比定
旅博藏龟兹语—梵语双语文献残片大多内容不明，但是共同编为馆藏编号LM20-1550-1的两枚残片，现在可以分别勘定到说一切有部的《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Bhikṣu-prātimokṣasūtra）以及《法集要颂经》（Udānavarga）。或许这两片外观相似，所以被编为同一号，但实际上它们的内文彼此没有关联。
图版一 旅顺藏LM20-1550-1龟兹语——梵语双语佛典残片
［左］《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a面）；［右］《法集要颂经》（b面）
图版二 旅博藏LM20-1550-1龟兹语——梵语双语佛典残片
［左］《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b面）；［右］《法集要颂经》（a面）
LM20-1550-1 第一片（frg.1）—《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标签P.5a.1.2.）
本件相当于说一切有部《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开篇(13)。就笔者所知，《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过去并未出现过龟兹语—梵语双语残片，因而它对于龟兹律藏研究具有重要意义。笔者曾对龟兹、焉耆语律藏文献做过全面性调查(14)，其中带有梵语的双语文献只有《羯磨文》（Karmavācanā）之类，以及一件龟兹语—梵语《十诵律》卷二六医药法残片。所以LM20-1550-1 frg. 1对于胡梵双语文献之研究也很有价值。
［注释］
①这里龟兹语te对译的是梵语etat。
②这里龟兹语cene对译的是梵语asmiṃ。
③这里龟兹语yolo对译的是梵语dur-。
④这里龟兹语词组yke postäṃ对译的是梵语anu-。
⑤这里龟兹语saimtsa对译的是梵语nāthena。
［与已知梵本的对应部分］(15)
（以下，馆藏残片还能看到的梵语部分用粗体表示，馆藏残片读出龟兹语部分的梵语对应部分以底线表示）
śāsayatīti hi śāstraṃ proktaṃ samyak ca śāsayaty eṣaḥ
mokṣāya prātimokṣas tasmāc chāstraṃ pravaram etat (1)
kāryākāryam avācyaṃ vācyaṃ yac caiva bhikṣuṇā yuktam
tad iha nikhilena muninā prakāśitaṃ prātimokṣe ’smiṃ 2
duścaritād vārayati trividhāt trividhe śubhe niyojayati
bṛṃhayati kuśalapakṣaṃ kṣapayati doṣāṃ guṇasapatnāṃ 3
mithyājīvam anāryaṃ vināśayati durgatipraṇetāram
svargāpavargamārgaṃ viśodhayati cānupūrveṇa 4
yāvat sthāsyaty eṣaḥ prakāśitaḥ tena lokanāthena
tāvat sthāsyati dharmo loke ’smiṃ śākyasiṃhasya 5
tasmād ātmahitārthaṃ sthityarthaṃ śāsanasya caiva ciram
śṛṇuta muhūrtam avahitā vakṣyāmi prātimokṣam aham 6
LM20-1550-1第二片（frg.2）—《法集要颂经》（P.5a.1.2.）
已知英、德、法、俄等国都藏有吐火罗语—梵语双语《法集要颂经》。其中，俄罗斯与法国藏品中龟兹语、梵语内容的对照研究，乃是龟兹语最初得以破译的根本关键(16)。可惜旅博藏这件残片太残，暂时不能决定属于哪一个文本系统，在此初步判断为属于贝恩哈特（Franz Bernhard）分析为第六章到第七章的部分(17)。
［注释］
①参看已佚龟兹语文献B27b6：pälskaucañ marantse śanmau。它对应于梵语dhyāyino mārabandhanam［= Udv.XII 11d］。
②龟兹语aiśaumyi对译的是梵语dhīrāḥ。
［与已知梵本的对应部分］(18)
eṣa kṣemagamo mārga eṣa mārgo viśuddhaye |
pratipannakāḥ prahāsyanti dhyāyino mārabandhanam || 20
kāyapradoṣaṃ rakṣeta syāt kāyena susaṃvṛtaḥ |
kāyaduścaritaṃ hitvā kāyena sukṛtaṃ caret || 1
（中略）
ahiṃsakā vai munayo manasā nityasaṃvṛtāḥ |
te yānti hy acyutaṃ sthānaṃ yatra gatvā na śocati || 9
kāyena saṃvṛtā dhīrā dhīrā vācā susaṃvṛtāḥ |
manasā saṃvṛtā dhīrā dhīrāḥ sarvatra saṃvṛtāḥ |
te yānti hy acyutaṃ sthānaṃ yatra gatvā na śocati || 10
（二）旅顺博物馆藏佛赞之再研究
1. B204（LM 20-1551-22）刊本订误
承导论，对于B204这件著名旅博藏品(19)，施密特（K. T. Schmidt）博士2000年撰文指正《吐火罗B语文存》谬误时也有所及(20)。他认为b面第2行读成pernerñe [dra]vy = āksasta的文句，应该改读为pernerñe[sa] wyāksasta，并把wyāksasta解释为龟兹语词根wäks-“不准某人进入”（to turn away（tr.））的第二人称单数过去时主动态。笔者2012年检查原件，确认了施密特看法无误。
学者已经知道，克孜尔出土德藏佛赞残片B203（=THT203）b面第1—4行与旅博藏B204的a面第1行至b面第1行基本一致，可以确定是属于同一套佛赞的另一件抄本(21)。笔者调查发现旅博藏品还含有同一套佛赞的抄本，看外观尺寸以及笔迹，不排除与B204是同一时期制作甚至是同一人所抄。而且除了来自这一套佛赞的系列写本之外，还有另外一批性质也是佛赞的韵文残片。这批残片与焉耆出土德藏龟兹语B73-74、76（= THT73-74、76）以及英藏龟兹语B75（馆藏编号IOL Toch 89）内容互有重复(22)。笔者（2012）把以B203、204为代表的一套佛赞称为“写本A”（Manuscript A），以B73-74、76等写本为代表的另一套佛赞称为“写本B”（Manuscript B），这两套佛赞的内容与格律彼此有别。
最近，笔者进一步确定LM20-1551-14也属于写本A，此外LM20-1552-8第一片（frg.1）的部分内容与克孜尔出土德藏B249号佛赞有所平行(23)。笔者调查俄罗斯藏品时，还发现出土地点不详的未刊龟兹语残片SI 2943-3（= SI B 16.9）内容也有与旅顺藏B204重复者，可以说是属于同一套佛赞的另外一件抄本(24)。因此，“写本A”这一套佛赞至少有三种不同的抄本，分别发现在德国柏林、中国旅顺与俄国圣彼得堡；另一套佛赞“写本B”也至少出现三种不同抄本，分别发现于德国柏林、英国伦敦与中国旅顺。从本文文末提出的对照表可以看出，旅顺藏品可以补充已知龟兹语佛赞内容的空缺。以下简单说明不同抄本之间的一致性，以及其间细微的差别。
写本A
托马斯（W. Thomas）在1993年曾撰文比较德藏B203与旅顺藏B204的内容差异，并指出两者分歧如下(25)：
最重要的分歧，在于a/ā与a/ä的交替。基于现今学界研究成果，这样的交替涉及龟兹语的年代层次。其中贝明（Peyrot 2008）将龟兹语语料大致上分为三个层次，称之为古代期（archaic）、古典期（classical）与晚期（late）(26)。古典期以降，重音在音位/a/时写成<ā>，否则写成<a>；重音在音位/ə/时写成<a>，否则写成<ä>。缺乏这种元音替换特征的写本，被学者划归于古代期龟兹语(27)。据此，德藏B203便属于古代期(28)，旅博藏B204则良好遵循了元音交替规则(29)。至于书法，德藏B203并没有显示足够定位为早期新疆婆罗谜文字的笔划特色，但整体来说书法稍具古风(30)，旅博藏B204则缺乏古老的色彩。实际上，贝明（Peyrot 2008: 220，233）把B203与B205-B209分为古代期到古典期，把旅顺藏B204分为古典期。对此，我们至少可以说，B204制作的年代，比B203、205-209那一件抄本更晚。
至于俄藏SI B 2943-3等其余佛赞残片的元音交替情况，由于这些残片内容彼此完全重叠的部分很少，目前只能举出以下例子：
30 龟兹语taka有两种解释。但是，这里举出的对应，显示B205a4的taka应该理解为动词nes-“是，有”（to be）的过去时第三人称单数tāka的古代期形式，而不是副词taka“然后，肯定”（then，certainly）。
31 此处字符<ta>写成<na>，据前后文修成<ta>。
由上表可以看出，旅顺藏LM20-1551-14、LM20-1552-8的元音交替现象与B204相同，反映古典期特征。俄藏SI B 2943-3则既不遵守元音交替规则的古代期特征（b4 täñ与a2 winaskauc，此外a5 śpalmeṃ在古典期以后的形式是śpālmeṃ），但也有一些字眼（a4 aknātsañe，a1 (t)añ）已经遵守古典期的元音交替规则。
除了语言特征，诗句内容也有细微差别。以下列举的例子，除了第一个（例I-1）经托马斯分析指出，均为笔者再研究之成果。这里同时提供暂行的中译与英译，以便读者比较：
I. 用词与语序差别
I-1. 德藏B203b2-3: [k]u(s)e [k]sa perneñca(31) śaiṣe[n]e ¦ (tw)e (no) po ceṃṣarkatai
那些在世间拥有高贵［出身或荣誉］的，你完全超越了他们所有人。
(You have surpassed completely the superior people in this world.) (32)
旅顺藏B204a1-2: se ksa perneñc onolmi ¦ ceṃ twe posa ṣārkatai
那些拥有高贵［出身或荣誉］的人，你完全超越了他们。
(You have surpassed completely those who are the superior people.) (33)
II. 词形差别
II-1. 过去时与现在时
使用过去时：SI B 2943-3a1: /// klyomñai akṣāsta
你宣讲了高［论］（字面义为：具有名誉的［道路］）。
(You have announced the noble (way).)
使用现在时：B204b1: ytāri klyomñai aksasto
你宣讲高论（字面义为：具有名誉的道路）。
(You announce the noble way.)
II-2. 名词与形容词
使用名词：SI B 2943-3a4: aknātsañe orkam[ñ]e
有如黑暗一般的无知
(The ignorance as darkness)
使用名词派生的形容词：B204b4: aknātsaṃñeṣṣ = orkamñe
昏昧无知
(The darkness of ignorance)
III. 使用单字不同
SI B 2943-3a3: eṅkalyñeṣṣeṃ śänmānma
世俗缠扰的羁绊者
(Fetters of worldly attachment)
B204b3: eṅkalñeṣṣeṃ ñemna po
所有世俗缠扰之物（字面义为：缠扰之名）
(All the objects (lit. names) of worldly attachment)
但是这些差异基本不影响诗句意思。此外，例II-2之中，连声有无的差异，也并不影响句子的总体音节数，因此不致于犯律。
写本B
德藏B71-74，76以及英藏写本B75内容基本一致，书法也缺乏明显古代期特色。但是，托马斯（Thomas 1993: 169 fn. 26）提出的例证，显示B71-74，76其实具有古代期龟兹语特征（读者可比较B73b2 ālīn(e)与B75a2 aline）。以下提供更多例子(34)。
英藏B75与旅博藏LM20-1552-9反映出古典期语言特征，德藏写本B73、74则反映古代期特征（上述例1与例2）。例3显示，英藏B75的语言特征比德藏B73更晚(35)。例4、例5之中，LM20-1552-9显示-tk- > -kk-音变。这种音变并未受到贝明（Peyrot 2008）指出，但它很有可能也属于晚期龟兹语或者口语特征。总之，德藏B73-74、英藏B75与旅博藏LM20-1552-92这三件抄本的书法风格虽然属于古典期，但以语言特征而言，英藏、旅博藏写本相对德藏写本为晚(36)。三者诗句内容也微有差别，但影响不显著。
I. 词形的差别
I-1. 斜格与主格(37)
B73a1-2: ¦ (sā)ntine ramt kau[ṃ] ¦ tapāki ramt ñ(ä)[kcy](ai) lakutsai ¦ ñäkcye rätreṃ aṃśūksa［第11节（Strophe 11），b句（Pāda b），句法格律为：5、8、7］
……旭日兮拂晓，如神镜兮明晃照耀，崇圣兮丹红衣袍
（白话翻译：……有如旭日在拂晓之中，有如神圣光明的镜子（间接格），在［你的］神圣红色衣服上。）
（英译：[…] as if the sun in the twilight，as if a divine, brilliant mirror (obl.)on [your] heavenly red garment.）
LM20-1552-12 + LM20-1551-1 frg.2b1-2: ¦ (sānti)[n](e) ra(m)[t] (k)[au](ṃ¦ ta)pā[k]y[e] ra ñäkcya laktsa ¦ ñä(k)cy(e) rä(tre)[ṃ a](ṃ)[śuks](a)
……旭日兮拂晓，如神镜兮明晃照耀，崇圣兮丹红衣袍
（白话翻译：……有如旭日在拂晓之中，有如神圣光明的镜子（主格），在［你的］神圣红色衣服上。）
（英译：[…] as if the sun in the twilight，as if a divine, brilliant mirror(nom.) on [your] heavenly red garment.）
I-2. 代词后缀有无之一例
B76a1: ¦ (śuddha)[v]āsäṣṣi ¦ ña(k)[t](i) l[k]āntar-c(38) k[au]ñī ram no ¦ ompalskoñe ṣme(mane)
［第21节（Strophe 21），b句（Pāda b），句法格律为：5、5、8、7］
……净居兮诸天，如太阳兮显现汝前，冥思兮静坐修炼。
（白话翻译：……属于净居天的诸神在你面前显现，宛如太阳，［当你］静坐冥想［的时候］。）
（英译：…the gods of Śuddhāvāsa are visible to you as if the suns [when you are] sitting in meditation.）
LM20-1552-13 + LM20-1552-15 frg.1b4: + + + + + ¦ śuddhavāsä(ṣṣ)[i] ¦ñakti lkāntär kau(ñī) [ram] (no ¦ o)[mpa]ls[k](o)[ññe] (ṣm)[e](ma)[ne]
……净居兮诸天，如太阳兮［自然］显现，冥思兮静坐修炼。
（白话翻译：……属于净居天的诸神显现宛如太阳，［当你］静坐冥想［的时候］。）
（英译：…the gods of Śuddhāvāsa are visible as if the suns [when you are] sitting in meditation.）
I-3. 代词后缀有无之另一例
B76b4: walo lkātär cakravārt
［第25节（Strophe 25）、a句（Pāda a）］
转轮王者自显现
(The cakravartin king is visible.)
LM20-1551-3a1: [wa]lo lkā[tä]r-ne cakrav[ā](rt)
转轮王者现彼前
(The cakravartin king is visible for him.)
II. 语序差别
II-1. B73b3: po aiśiññeṣeṃ ¦ pelaiknentaṃts ¦ lwāke ścmoñña aiśamñentse ¦krentaunaṣṣe samūdrä
［第14节（Strophe 21），c句（Pāda c），句法格律为：5、5、8、7］
一切知识兮，诸法之容器；一切智慧根基兮，诸德之汪洋海水
（白话翻译：具有一切知识的正法的容器；［各种］智慧的根基；［各种］美德的海水）
（英译：A vessel of dharmas of the omniscient，a basis of wisdom，an ocean of virtues）
LM20-1552-11b2: /// ntaṃts ¦ kr[e]nt[au]naṣṣe samūdtär
诸［法］之……；诸德之汪洋海水
([…] of dharmas, an ocean of virtues)
III. 连声的无有与词形的差别
III-1. B74b3: kāśyapsa warñai ¦ poyśintasa tañ ¦ yaitwa ersna tapākye ra
［第19节（Strophe 19），d句（Pāda d），句法格律为：5、5、8］
以迦叶为首¦诸［佛］一切智¦皆映汝身兮如［明］镜
（白话翻译：以［过去佛］迦叶为首的［所有］彻悟者（字面义为“全知”，即佛陀之代名词）都宛如镜子一般装饰你的形象）
（英译：Your shapes are decorated by the Buddhas beginning with Kāśyapa like a mirror.）
LM20-1552-13a4: + + + w[a]rñai ¦ po[yś](i)ntasa tañ ¦ yaitw = e[r]sna tapākye [ra]mt(39)
（白话翻译：以……为首¦诸［佛］一切智¦皆映身兮如［明］镜）
（英译：Your shapes are decorated by the Buddhas beginning with […] like a mirror.）
III-2. B74b4: kauñäkte laktse ¦ āntsene tañ śwālyai lkātär
［第20节（Strophe 20），a句（Pāda a），句法格律为：5、8］
皎皎兮日天，汝右肩兮（自然）显现
（白话翻译：光明的太阳神，在你的右肩（处格）显现）
（英译：The brilliant sun-god is visible on your right shoulder.）
LM20-1552-13 + LM20-1552-15 frg.1a5: kauñ[ä]kt[e] laktsy = ā[ntse]sa tañ śwālyai lk[ātär]
日天兮皎皎在肩，于汝兮（自然）显现
（白话翻译：太阳神光明的在你右肩上（通格）显现）(40)
（英译：The brilliant sun-god is visible on your right shoulder.）
IV. 名词性别与语序差别
B74b6: + + + + oṅkolma tañ ¦ lkātär saiwai c[k]āckaine
［第20节（Strophe 20），a句（Pāda d），句法格律为：8、7］
……白牝象，汝左胫兮［自］显现
（白话翻译：……一头白色母象，在你的左小腿显现）
（英译：[…] an elephant (f.) is visible on your left leg.）
LM20-1552-13 + LM20-1552-15 frg.1b2: + + + + + oṅ[k]olmo ¦ lkā[tä]r s(aiwai) ckā(c)[k](aine)
……白牡象，左胫兮［自然］显现
（白话翻译：……一头白色公象，在左小腿显现）
（英译：[…] an elephant (m.) is visible on（your）left leg.）
以格律而言，上述各种差异中连声的有无影响最大。龟兹语韵文的基本规律是每一句节的音节数量。例I-3举出的旅博藏品，其出现动词形式比柏林藏品多了一个表示第三人称单数的代词后缀-ne(41)，于是音节便多出了一个，造成犯律。另外，在例子III-1与III-2里，连声的使用都不符合诗节里面的音节的规定，都少了一个音节。目前，还不清楚这两个部分为什么使用连声而无视犯律与否。
上面引用的例子都不改变韵文的基本内容，下例则否：
B73b2-3: kätkre wartse kele ywārśka ¦ mīṣe kare pe(rnettse)
［第14节（Strophe 14），b句（Pāda b），句法格律为：8、7］
LM20-1552-11b1: kätkkre karts[e] kele ywārśka ¦ mīṣe kare [p]e(rnettse)
这两个版本只差一个词，即wartse“宽广”（broad，wide）与kartse“善，美”（good，beautiful）。亚当斯把柏林本翻成“一个在［这个］俗世正中央的，深而宽广的肚脐眼”（a deep，broad navel in the midst of [this] worthy field）(42)。目前，笔者在佛教文献里还没找到平行内容。以文意而言，虽然把“宽广”改为“优美”不是不可行，但毕竟意思不通畅。笔者以为本来的字眼应该是wartse，旅博本之所以会写成kartse，可能是抄写者一时走眼所致，毕竟西域北道婆罗谜文字里字符<wa>与<ḵa̠>外观有所相似（图一）。
图一 德藏龟兹语残片THT73（= B73）b面第2行
婆罗谜文字<ḵa̠ >（左）与<wa>（右）（©BBAW）
可能抄写旅博本的人所据写本的书法未能明确反映<wa>与<ḵa̠ >的差别，导致传抄差错(43)。可见抄写者所以为的wartse，实际上是婆罗谜文字<ḵa̠rtse>（转录kärtse），也就是kartse的古代期形式(44)。
从以上写本A、写本B各自的内容比较可以看出，旅博藏佛赞的抄写年代大致较德国、俄国藏品晚。这表示佛赞在龟兹不断受到传抄，是以这类文献在当地佛教徒眼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这一点在我们考虑龟兹语佛教文学的起源与传统时，提供重要的启发。
四 结论
本文介绍旅博藏吐火罗语文献的最新研究成果。写有吐火罗语内容的旅博藏品总共有计达二百枚残片。直到2011年以前，除了两枚残片，都没有受过正式发表与充分研究。但是它们显然具有无可替代的珍贵价值。以佛赞为例，旅博藏品可以弥补德藏、英藏与俄藏写本缺失的内容。在目前学界知道的范围之内，龟兹语文献中很少有这样可以利用三种不同抄本来进行对照研究的案例。故而新勘定的旅博藏品乃是不可多得的研究资料。我们在整理时，应当从西域胡梵文献的整体观点出发，才能取得有意义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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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下面是对笔者2012年项目成果报告的修正。
114页：1550-13 frg.15更正为1550-13 frg.17（改变残片数目的算法）
115页：1550-29 frg.11语言（language）判定项的Skt.-Toch.B改成Skt.[recto (?): Udv.XIII.1d-3d]
此件背面无法确定对应部分，因此不能确定是否吐火罗语—梵语
双语文献，暂定为梵语。
116页：1551-8 frg.e更正为1551-8 frg.2（改变残片数目的算法）
1551-14平行部分（Parallel）的说明增加B205a1-b3。
1550-16 frg.a，b，c，d，e，f，g，h更正为1550-16 frg.5，1，4，2，6，7，3，8
（改变残片数目的算法）
117页：1550-29 frg.2，5，7，8，9更正为1550-25 frg.2，5，7，8，9
1552-8 frg.1平行部分（Parallel）的说明增加B249b1-2。
118页：1553-18 frg.n更正为1553-18 frg.1（改变残片数目的算法）
1556-20 frg.9，11，12，13-1，13-2，14-1，14-2更正为1556-20 frg.3，5，
6，7，10，8，9（改变残片数目的算法）
下面是对笔者2012年项目成果报告论文的追加。
114页：1550-19 frg.4语言判定为Skt.-Toch.B，即吐火罗语—梵语双语文献。
118页：1569-5 frg.5语言判定为Skt.-Toch.B，即吐火罗语—梵语双语文献。
119页：1580-55 frg.3只能读出一个毛笔写的字符<ña>，无法判断语言。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