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慢慢长大

舒锦润

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姐妹俩了。

从我记事开始，只要我们俩在一块儿，我从妈妈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俩上辈子一定是冤家，每天都在争吵，真不知道你俩啥时候才能够长大。”的确，小时候的我们，似乎有无限的精力，几乎每一天都在争吵，争吵的内容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比如你埋怨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嫌弃你把我的书弄坏了，你嫌我问东问西，我不满你不跟我玩儿，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一个电影明星而争得面红耳赤，我嫌弃你的品位太低，你嘲笑我太过于书呆子气……诸如此类的。连作为看客的妈妈都觉得累了，我们依旧争得乐此不疲。但争吵之后，我们仍会手挽手一起逛街、买零食，不管那些电影明星有多么美，他们始终距离我们很遥远。

后来，我们长大了些，到了开始注重形象的年纪。你喜欢臭美，而我则喜欢打击你。每当你站在试衣镜面前臭美一阵儿之后，总会习惯性地问我，你穿的衣服好不好看。我假装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内心惊叹真美呀，嘴上却会打击你说：“不咋地。”你一听，急了，央求我：“你认真看一看嘛。”我笑笑不作声。这时，你干脆不问了，白我一眼，对着镜子继续臭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我不懂欣赏。然后自我安慰道：“其实我觉得穿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啊。”一脸天真的样子。看着你这样子，我常常是笑到脸变形，觉得世界上最好的时光也不过如此吧：单纯、愉快又轻松。

而事实上，我告诉你实话吧，虽然对你，我脸上不屑，嘴上打击，但心里却住着对你满满的崇拜与喜欢，甚至到了盲目的迷信。记得你说过的话，认为你喜欢的东西很好，你选择的衣服品牌很好，坚定地觉得你的人生会很好，甚至啊，一度在心里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我将永远视你为发光体，大概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姐姐，而是因为我不像你。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比别人慢半拍的姑娘，不够聪明又漫不经心，喜欢发呆出神，很多事情转眼便忘记了，记忆模糊不清。但我并非什么细节也记不清，相反，有些记忆清晰得过了头。比如：八岁那年，我和你去广州，在嘈杂拥挤的火车站，你紧紧地拽住我的手，生怕我走丢。其实你的手很小，但被你拉着就觉得是那样的妥帖安稳。十岁那年，你教我写数学题，一边教一边说我愚钝，捶胸顿足地说再也不想教我写作业，可是下一次，你仍会耐心细致地给我讲数学题。十三岁那年，我的作文在一个全国性的比赛中荣获了奖项，受邀去北京参加夏令营。当我把获奖证书和邀请函带回家的时候，你显得比我还高兴，激动兴奋得像是你获了奖。你拿着我的获奖证书左看右瞧，一个劲儿地夸我真棒。还吵吵着周末要带我去买衣服。而彼时的你，也不过是一个正在上学的少女呀。十五岁那年，你带我去吃早餐，和我去逛街，你在商场里挑出好看的衣服让我去试，你穿着高跟鞋、提着手提包很自信。你带我去护理头发，我在理发店里看着窗外，阳光太刺眼，不得不把眼睛眯起来，你坐在沙发上等我，后来睡着了。十六岁那年，我独自乘飞机从广州回家，因为飞机晚点，我没能按时到家。加上手机没电，中途无法与你取得联系，等到我回到家与你取得联系时，才知道你几乎打爆了爸爸妈妈的电话，甚至还打电话到航空公司去查询我的班机时间……

虽然我们一天到晚吵架，但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即使时光过去了，我想我也不会忘记。

后来，我高二那年，你的工作发生了变动，你从广州回到了成都。暑假的时候，我到你那儿去玩。你因为要上班不能陪我，我一个人在家，你担心我出门走丢，于是早上离开前，将我反锁在房间里。后来，你下班回来，看见一天没吃饭的我，急得说话语无伦次，你问：“你咋不吃点东西呢？”

“不知道吃啥。”

“你不知道叫外卖？”

“门锁着，怎么拿？”

你这才恍然大悟，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跟我说：“小妹，抱歉啊，我只想着怕你走丢，忘了你吃饭这个问题了。”你的脸上写满愧疚。说完，你便急忙翻箱倒柜地给我找零食让我充饥。

当你给我找到零食之后，你又马上换下衣服去厨房洗排骨，说是要给我做大餐。我拿着零食优哉地跟着你进了厨房，靠在门边上，戏谑地笑着问你：“姐，你脑洞咋这么大开，为了不让我走丢，能想到把我锁在家里这种办法，拜托，我都十八了。”

这时，你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身子看着靠在门边的我，认真地说：“十八怎么了，十八也得管着你啊，我就你一个小妹，走丢了咋办。”你的眼睛特别大特别明亮，看着你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笑笑，叫了一声姐。但内心却感到满满的幸福与被宠的安稳。

去年寒假，年轻美丽的你结婚了，姐夫是个高挑帅气很好的人。你给我看你的婚纱照，照片上你穿着洁白的婚纱仰望天空，笑得一脸如花，看起来高洁素雅，姐夫搂着你，做出深情看你的表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美。婚礼那天，你穿着洁白的婚纱，红色羽绒服外套，美若天人。当众人都在给你送新婚快乐的祝福时，我却失落了好一阵儿，虽然姐夫家距离我们家也就两三分钟的路程，但我还是感到一阵不舍，反复对着姐夫说要对你好。彼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从小小的孩童长成了大姑娘了。但幸运的是，我们依然陪伴着彼此成长，依然年轻。

结了婚的你与婚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大部分时间，我们依然黏在一起，写字、看电影、手挽手散步、逛街、逛书店。天气好的时候，搬着大椅子在房前晒太阳，絮絮说着闲话。你慵懒地说：“人生知己一两个就行了。”我问：“是我吗？”你说嗯。我突然就觉得满足。我们也曾在想吃火锅的时候，跑到火锅店大吃一顿，然后满足地看着太阳落下、黄昏升起。日子就这样静好地流淌。

现在，我上了大学，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每周都以较高频率联系着，你仍然发扬着你“脑洞大开”的优点，当我说我吃不了辛辣的食物之后，你居然想到了把菜做好抽成真空包装寄给我这种办法。我依然保持着将写好的文章第一时间发给你看的习惯。每当我有文章发表或是拿到稿费时，总是第一个打电话告诉你。而你自然是为我开心的，提醒我戒骄戒躁、认真看书。我们每天在电话里迫不及待地告诉对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生怕错过一个细节，一句对白，像在一起的每个日子一样。

……

亲爱的姐姐，成长的道路上，有你陪着我吵闹地走过，我是那样的感恩并且满足。时光在走、季节在变换，身边的人和风景都变得日趋模糊。可是我是多么庆幸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给我力量、勇气以及爱。

以后的日子，说漫长也好，说短暂也好，都会以它独有的节奏运行。

不管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你走多远，我永远是你一回头就会找到就会对着你温和地笑的小妹。

我们一起，牵着手慢慢长大。

《松涛》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