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叔父许寿裳的几件小事

许世琬

叔父许寿裳先生是一位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长者，他对我的谆谆教诲令我终生难忘，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仍清晰地萦绕在我的脑际。今记下他几件小事，作为对他的怀念。

我小学毕业后，因为家中经济较为拮据，父亲就要我停学。我非常希望能够继续求学，心里很着急，但一下子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就跑去把此事告诉了叔父。叔父听后，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我：“不要急，别难过。”叔父马上去同父亲商量，他说：“世琬要读书，就让她去读书吧！钱由我来付。”父亲听叔父如此说，便打消了要我停学的念头，千方百计挤出钱来供我读书。事后，叔父不但准时寄钱过来，还经常来信，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所以说，我是在叔父的鼓励和支持下，读完定海女子中学的。从女子中学毕业后，我又考上杭州师范。在这期间，叔父依旧对我关怀备至。师范毕业从教后不久，父亲不幸病逝，我凡遇事总爱写信告诉叔父，叔父几乎每信必复。每次看到叔父的回信，我总觉得非常亲切。叔父经常在信中询问我的工作、学习情况，并经常告诫我要多看书，多学习，严要求，勤执教。对我信中用字要求极严，力求准确，一经他发现不妥，一一指正，毫不留情。记得民国27年（1938年），我患病但仍坚持到学校给孩子们上课，由于体弱，一到晚上就盗汗，曾去信告叔诉父，但信中把盜汗的“盜”字，写成了“盗”。一点之差^[1]，他立即在回信中予以指出。这足见他对晚辈的信看得很认真，并反映出他办事的一丝不苟与认真谨慎的一贯作风。此事，使我得益匪浅，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叔父不仅是一位慈祥的长辈，而且还是一位严谨的教育家、学者，他不但研究中国文学，而且对民歌、民谣也颇有研究。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叔父回绍，傍晚，大家坐在天井里乘凉，其中有孩童唱民谣：“摇呀摇，摇到外婆家，外婆留我吃碗茶，茶水茶缸别人家，水缸底里结莲花，莲花谢，姐姐卖，卖到山里山湾里湾，萝卜开花（结）牡丹……”叔父听后就向我们发问：“这首民谣你们唱过吗？”大家齐声回答：“唱过。”接着，叔父又问我们：“你们想过没有‘萝卜开花（结）牡丹’这一句的意思？”一下子，大家都愣住了，无人回答。当时我想，萝卜开花怎么结了牡丹，这意思肯定不对，要么是不是为了押韵，但又觉得押韵不可能如此生拼硬凑。看看周围几个兄弟姐妹，大家都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叔父看大家实在答不出，便说：“我想这个‘结’字，应当是‘即’字，是‘当作’之意，说明把萝卜开花当成牡丹，你们看是不是？”经叔父这么一指点，我们才恍然大悟。

（施祖煌 整理）

1992年春

[1]编者按：盗字繁体原作“盜”，写作“盗”就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