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你的所在出发

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是一个母亲和一个妻子，所以我目力所见的只能是房子周围的影像。月亮对我来说是一个碎成两半的餐盘，云则是一块洗碗布……当然，几个世纪以来，月亮一直是女性的象征，并且月亮这个意象总是充满诗意。但是我想用它来做点新的事情。尽量避免陈词滥调，用现代的方式审视一个传统的意象，并找到一种观察旧事物的新方式，这就是诗人应该做的事情。

——多丽安·雷克斯

也许，你会把诗人想象成比一般凡俗众生更高大的人，他们有着传奇的、不凡的经历（和力量），他们和你见过的所有人都完全不同。也许你会认为，一个真正的诗人生活在池塘边的一个浪漫小屋里，与世隔绝，或者在象牙塔里被仆从围绕。他们怎么可能像其他普通人一样带着他们的小孩一起玩橄榄球或者在星期四的晚上倒垃圾？

答案是肯定的。诗人就是平常人，只不过他们会花时间去消化吸收真实的日常生活并把它们转化成诗。玛丽·奥利弗写过一首绝对漂亮的诗，关于一个女人清洗公共厕所。在泰德·库塞的一首诗里，一个男人站在药房里，注视着一个有五个主题的笔记本并展开了沉思（见章末）。我们从这些例子里可以看到，一首诗可以始于某个实在的具体事物，或始于对日常生活的观察，然后绽放为对一个更为深奥和普遍的概念的更广泛的探究，比如——衰老。

当写诗的时机来临，你的生命和想象力所能提供的原材料足以够用。

甚至，一些表面上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生活也充满着大片尚未被命名的原野，等待着被发掘。当你对日常生活加以密切的注视，并赋予你在其中的新发现以声音，你就在吁请着那些人生中深层的奥秘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你写的越多，你就会越发坚定这个信念：你平凡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平凡，足以供养无穷无尽的诗歌成长。

下面是一些让你从日常生活中感受诗的存在的练习。

●选择一件你每天都会做的事，注意你一定会规律性地做它，它本身也得是平淡无奇的。（我选择的事情是洗碗。）然后写下这些问题的答案：

●注意这件事带给你肢体的感觉。哪些肌肉参与进来了？它包含着什么样的韵律或节奏？你是热情的还是淡漠的？精力充沛的还是无精打采的？

●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心情如何？

●这件事会产生什么样的气味？（我用薰衣草香皂，所以我的下水道闻起来像一个法国花园。）

●当你投入到这件事中去的时候，你会看见什么？（我会看着我院子里的蝴蝶灌木和木兰树，我喜欢看到残羹剩汤从碟子和玻璃上被抹去。）

●密切关注你当时正在想什么。当你做这件事的时候，脑中会冒出来什么样的意象和想法？

●时间、天气或者地点是如何影响到你的体验的（比如室内和室外，你在自己家或在别人家，夏日微风或飘落的雪花）？

●从你家里的或者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或者在你上班的路上，你能见到什么野生动物、植物和树？它们看起来、感受起来、听起来是什么样子？它们叫什么名字？

●在家里或者工作的地方，什么东西你一看见就会触发你的联想？

●列出你最经常看见的20样东西。

●这20样东西分别会令你联想到这个世界上哪些其他的事物？——把它们一一记下来。比如：那个红色茶壶让我想起知更鸟。那个下水道上面的磨损的木镜子让我想起爷爷谷仓的门。银盘子上的图案则让我想起暴风雨中的云。

●想一个你经常见但不了解的人，比如快递员、咖啡师或者邻居，写一首诗，想象他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他喜欢什么？

●他失去了什么？

●他的睡衣看起来如何？

●他有什么愿望？

●他早餐吃什么？

螺旋笔记本

泰德·库塞

明亮的线圈弯卷着像一条海豚

在宁静的蓝色大海（封面——译者注）上

起伏跳跃，也像个睡着的人

扭结着身躯在梦里走出又走进，

因为这样就能留住梦的记录

如果你要因为这个缘故买下它，

想想看它其实意味着

更多严肃的工作，那一行行

并列平行的格子线条，它的封皮

上面有醒目的白色字母，

五个主题的笔记本。它看起来像是

不断蔓延的衰老的一部分，已经不再

拥有五个主题，每个主题都呼唤着

同等的注意力，

被棕色的硬纸卡分割开，

然而与其在一个药店里立足

在某个条目下被挂起来

挂得太久，就像这个笔记本一样

你用手掂量着它的重量，指尖

划过它的表皮

仿佛它是某种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