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雨寄房四昆季^①

独坐见多雨，况兹兼索居^②。茫茫十月交^③，穷阴千里余^④。弥望无端倪^⑤，北风击林箊^⑥。白日眇难睹，黄云争卷舒。安得造化功，旷然一扫除！滴沥檐宇愁^⑦，寥寥谈笑疏。泥涂拥城郭^⑧，水潦盘丘墟^⑨。惆怅悯田农，徘徊伤里闾^⑩。曾是力井税，曷为无斗储？万事切中怀，十年思上书。君门嗟缅邈，身计念居诸。沉吟顾草茅，郁怏任盈虚。黄鹄不可羡，鸣鸡时起予。故人平台侧，高馆临通衢。兄弟方荀陈，才华冠应徐。弹棋自多暇，饮酒更何如？知人想林宗，直道惭史鱼。携手流风在，开襟鄙吝祛。宁能访穷巷，相与对园蔬？

①苦雨：久雨不止。房四：《文苑英华》卷一五三作“房休”。休曾任监察御史，见《御史台精舍碑题名》。昆季：兄弟。

②索居：独居。

③交：指晦朔前后交替之时。“十月交”谓十月初一始至之时。

④穷阴：深阴，沉阴。

⑤弥望：满眼。

⑥林箊（yū）：竹名。

⑦滴沥：雨水下滴声。

⑧泥涂：泥泞。

⑨潦：积水。丘墟：指村落。

⑩里闾：乡里。

力井税：尽力交纳田税。井，井田。

曷：何。斗储：斗米之储。

缅邈：遥远。

居诸：语出《诗经·邶风·柏舟》：“日居月诸。”居、诸原为助词，后用以代称日月、光阴。指岁月蹉跎。

草茅：在野未出仕的人，作者自指。

郁怏：郁闷不乐。盈虚：满与空。指得意与失意。

黄鹄：一种能高飞远举的大鸟，或云即天鹅。

鸣鸡：用西晋祖逖事。逖与刘琨为友，俱怀大志，“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事见《晋书·祖逖传》。起予：启发我。

平台：古台名，故址在今河南商丘县东北平台集。参见《元和郡县图志》卷七。

方：比。荀：指东汉荀俭、荀爽兄弟。荀淑有俭、爽等八子，“并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见《后汉书·荀淑传》。陈：指东汉陈纪、陈谌兄弟。《后汉书·陈寔传》：“有六子，纪、谌最贤。”

应徐：应玚、徐幹，均为“建安七子”之一，有文才。

林宗：东汉郭太，字林宗，《后汉书》本传称他“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

史鱼：春秋卫国大夫，名，字子鱼，亦称史鱼。《韩诗外传》卷七载：“史鱼病且死，谓其子曰：‘我数言蘧伯玉之贤而不能进，弥子瑕不肖而不能退。为人臣生不能进贤而退不肖，死不当治丧正堂，殡我于室足矣。’……生以身谏，死以尸谏，可谓直矣。”孔子曾称赞他说：“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论语·卫灵公》）

开襟：敞开襟怀。鄙吝：庸俗浅薄、计较得失之念。《后汉书·黄宪传》：“同郡陈蕃、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祛：除去。

“宁能”二句：陶渊明《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一：“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宁能，怎能。

高适长安求官失败后，客居宋州“十年”（约举成数而言），而后于开元十九年北游燕赵，本诗即北游燕赵前在宋州所作。这是一首寄友诗，苦雨独居，有感而发。先自久雨成灾的景象写到为“田农”而惆怅忧伤，继而写欲上书为民请命却进言无路，于是引出个人沦落草野的身世之叹，最后以怀友和盼友人来访作结。诗中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它表现了对农民疾苦的关怀与同情。诗人尖锐地提出，农民终年尽力耕耘以完税，为什么却家无斗米之储？很显然，诗人没有把农民贫困的原因仅仅归结到发生了自然灾害这一点上，还明确地提出了赋敛过重的社会问题。像这样的作品，记录了封建盛世的阴暗面，在开元诗坛上是不多见的，值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