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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争论 两大阵营

文坛拍案:中国文学卷 作者:陈世杰 著


历代争论 两大阵营

“子见南子”事件,最早的记载见于《论语·雍也》,其次是《史记·孔子世家》。后代对这次会晤的议论,也均起自这两处。两处都没记载会晤后所说之言、所做之事,但两处有一段文字内容基本相同:“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此中争论最激烈是“矢”字作何解?解释不同,意义天壤之别。

对“子见南子”一事倍感扎眼的,自古大有人在。笔者认为,历朝历代的争论,皆是围绕下面两点进行的。一是:“子见南子”到底合礼不合礼?二是:合礼,则子见南子是正常的外交会晤;不合礼,则是圣人好色不好德。正如,你趁人家老公不在家,又没有什么急事,跑到别人家做甚?是做“思想工作”,还是玩暧昧?或者顺手牵羊?告你一个非奸即盗,你即便浑身是嘴,也难说清。

梳理一下,“子见南子”大概有这样几个方面的疑问。我们边介绍观点,边解析辩驳。

一、孔子见南子合不合礼

“子见南子”肯定不合礼仪。原因有四:一是男女之间,接触与礼制不合,即使清白,也是百口莫辩,何况南子又有淫乱的臭名,孔子不得不有所顾虑;二是如果合礼,孔子最初不会辞谢;三是如不违礼,子路不会不悦;四是如果是外交礼节性会晤,事后孔子不必要那么激动地解释。

对于此事,汉儒孔安国率先提出“义有可疑”。之后有人就为“子见南子”的合法化、合礼化找了诸多理由。最有意思的是南宋的朱熹,他在《论语集注》卷三为孔子找的理由是:“盖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意思是说,大概古代在别人的国家当官,有见国君小妾的礼节。但清代毛奇龄在他的《四书改错》中,针锋相对地对此作了否定:“古并无此礼。遍考诸礼文,……古无男女相见之礼。”意思是查遍了古今的礼书文章,没看到不见国君而见国君小老婆的礼节。毛奇龄的考证,较为可靠。朱熹之“盖”,推测之意明显,大概是专门为“子见南子”补写的一个请假条,临时增设的一个绿色通道吧。

还是这个朱熹,他在《朱子语类》卷三十三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有学生向朱熹求教《论语》“子见南子”一章的解释,朱熹出人意料地做了一个诙谐的回答:“此是圣人出格事,而今莫要理会它。向有人问尹彦明:今有南子,子亦见之乎?曰:不敢见。曰:圣人何为见之?曰:能磨不磷,涅不缁,则见之不妨。”意思是说,如南子之冶艳,若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坐怀不乱的操守,很少有人不为之动心。堂堂朱夫子在这里竟然把孔子见南子说成是“圣人出格事”,应该也是很“出格”的吧。接下来,他为孔子找的那个理由,便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了:“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当夫子时,想是无人行。所以子路疑之。若有人行时,子路也不疑了。”你看这话说得多么牵强附会:古代在别人国家做官,有拜见国君小老婆的礼节。但在孔子那个时代,想想没人做过,所以子路怀疑。如果有人做过,子路也就不会怀疑了。朱熹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是“圣人出格事”,一会说虽然有这个礼节,孔子那个时代没有人这样做过。试问:既然有这个礼节,为何没人去做?既然从古至今没一个人做过,证明这个礼节是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

更有其他学者,为给孔子的行为找一个正当理由,或者另外虚构“合礼”的依据,或者索性把朱熹那个“盖”字去掉,直接说这就是古礼。这些做法,是为了保护圣人的名誉不受侵犯。

二、孔子后来为什么去见南子

护短者说,南子屈身邀请,孔子不得已而见之。

清代扬州派学者刘宝楠父子《论语正义》说得很清楚,南子有知人之明,敬重人才,人家敬我,而我冷她,情何堪忍,这不是一走可以了之的。不管一个人有多坏,人敬我,我就不能有负于人,这是天地良心,这是最大的不得已。孔子说:“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对犯错误的人,冷落惩罚得过了头,只能逼其走极端,特别是大权在握的人,对社会产生的危害将难以预料。“子见南子”也是一样,不管一个人的罪恶多深重,圣人都一样平等地垂慈救拔。

这里需要交代一下,子路与弥子瑕是连襟,也就是说,子路的老婆和弥子瑕的老婆是亲姊妹。

桓宽在《盐铁论》中直接地批评孔子通过弥子瑕的引见会见了南子:“子瑕,佞臣也,夫子因之,非正也;男女不交,孔子见南子,非礼也。”扬雄的《法言·五百》也指责夫子在见南子和阳虎这两个人的问题上,“见所不见”“敬所不敬”,见了不该见的,敬了不该敬的。“不诎,如何?”不弯腰,又能怎样呢?

三、子路为何不悦

因为孔子确实见了南子。孔子见了南子回来后,子路才不高兴的。

子路,是孔子的十大弟子之一,他忠义勇武,生性耿直,疾恶如仇,容不得任何罪恶。蒯聩发动政变时,子路途中遇到同学,同学劝他不要回去,但他侠肝义胆,无畏无惧,毅然赶回宫廷,劝逼蒯聩诛杀孔悝,结果被人击断冠缨,仍然临危不惧,豪言壮语道,“君子死而冠不免”,结果在系帽带时,被人剁成肉酱。

我们知道子路善恶分明的性格,对“子见南子”不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论语》和《史记》中对子路为什么不悦,都没有说明,历史上说法很多。汉儒孔安国说,是因为不能对妇女行道,所以不能见。南宋朱熹说,是因为南子有淫行,所以要避嫌。李卓吾说,子路不悦,原因是孔子拒绝了连襟弥子瑕的求见。弥子瑕是卫灵公的一个男宠,孔子不怕他向灵公进谗言,但为什么要见南子呢?还是令人一头雾水。

还有一种说法,孔子见南子的目的,是屈身行道,走女人路线,就是想让南子晚上向卫灵公多吹吹枕头风,对自己的治世方略美言美言。清代刘宝楠说,子路疑虑老师将屈身行道,所以不高兴,就像孔子曾想去见公山弗扰、佛肸一样,子路同样不悦,并不是因为南子的淫乱。子路担心老师屈身行道的同时会同流合污,“非因南子淫乱而有此疑也”。即便屈身行道说成立,即便不怀疑二人的私会,但如此这般的背礼而行,孔子理应不会干的。

四、孔子是不是在发毒誓

在原文“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中,由于“矢”字有发誓、陈述、针对、直言等多种意义,又因子路的不悦,因而很多人把“矢”作发誓解释。怎么解释“矢”字,严重影响到对整章经文原意的理解。特别是对这四句的解读,不同的理解,其意义会有天壤之别。

作直言陈述解释,这四句可以理解为:夫子直言相告,我没有做错事,我所不愿意做的事,上天也讨厌!上天也讨厌!

但从语气上看,后两句的重复,明显的是被怀疑之后的气话,如果是直言相告,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作发誓解释,这四句话可以理解为:夫子赌咒发誓说,我如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让天打雷劈!就让天打雷劈!

发誓和后两句的重复,语言风格一致,前后不矛盾。老师向学生赌咒发誓,必是老师的人格遭到了空前质疑后才做出的。所以,后代人多把“矢”解释为发誓。

五、为什么要把“子见南子”收入《论语》

有人说:“孔子见南子原本算不得一件大事,既没有谈政治,也没有谈六艺,会晤并没有形成白皮书之类的东西,但是司马迁先生却用了大量的笔墨记载这件事,这本身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也有人说,“子见南子”本身就是一件大事,这次会见谈了些什么,倒无关紧要,如果在经文中累赘添加,反而显得不知所云了,“子见南子”就是行道。

笔者认为,如果说“子见南子”是在行道,那么孔子为什么拒绝见弥子暇?南子、弥子暇,一类人,品行都不好,孔子为什么专对女人行道而不向男人行道?很是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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