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夷

浪迹丛谈·续谈·三谈 作者:梁章钜 著,吴蒙 译


夷初至中国,未尝不驯谨,自道光二十年以后始逐渐骄肆,名为恭顺,实全无恭顺之心。尝与云台师谈及往事,师深为扼腕,曰:“尚记得嘉庆二十二年,我为两广总督时,首以严驭夷商、洋商为务。盖洋商受夷之利益,夷即仗洋商之庇护,因此愈加傲黠不驯。我每遇事裁抑之。时船在黄埔与民人争水,用鸟枪击死民人,我严饬洋商,必得凶犯方登船,而此犯即拔刀自刎死。又咈囒哂国夷人打死民妇,我立获凶犯,照例绞决抵罪。道光初,夷有护货之兵船,在伶仃山用枪击死小民二人,我饬洋商向国大班勒取凶手,大班诡言:‘只能管贸易事务,兵船有兵头,职分较大,我令不能行于彼。’我旋饬传谕兵头,兵头复诡称夷人亦有被民伤重欲死者多人,欲以相抵。我察其诡诈,传谕大班,如不献出凶手,即封舱停止贸易。大班又称实不能献出凶手,无可如何,情愿停贸易。时兵船已诡避在外洋,将匝月,我持之益坚,大班乃率各夷人全下黄埔大船,禀称无可如何,只好全帮回国,不做买卖。我发印谕,言尔愿回即回,天朝并不重尔等货税。于是国大货船二十余号,收拾篷桅,作为出口之势,仍上禀云:‘大人既许回国,何以炮台上又设兵炮?’我又加印谕,言虎门炮台本是终年常设,并非此时待尔等出口欲加轰击,且天朝示人以大公,岂有许尔等回国复行追击之事?于是各船不得已而出口,复又旋转在外洋校椅湾,停泊多时,而其兵船遂真远遁矣。未几,大班又禀‘兵船不知何时远遁,我等实愧无能。大人如准入口贸易,固是恩典,否则亦只好回国’等语,而洋商亦代为禀求,并令大班寄禀回国,告知国王,下次货船来粤,定将凶犯缚来,方准入口,否则不准。大班亦同此禀求,我始应允。直至三年春,始照旧开舱通货。此事冬末春初,凡夷商人等皆惶惶,言关税必由此大缺,且恐别滋事端,城中各官亦有为缓颊者。我一人力持,以谓国体为重,货税为轻,索凶理长,断不可受其欺胁。并饬其以后兵船不许复来,非是护货,适以害货等印谕。及四、五年货船来粤,禀称前此犯事兵船不敢回国,委不知向何处逃散,无从寻获,而四、五、六年间此种兵船亦实不复至。我对众曰:‘此所谓可欺以其方也。’自我去粤后,兵船复来,门人卢厚山亦仿我之意行之,时有褒嘉之旨云:‘玩则惩之,服则舍之,尚合机宜,不失国体也。’闻此后惟林少穆督部亦守此法,而情事顿殊,为之慨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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