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枕与枕芯

吾蜀乡间，半世纪前，居家多睡方柱形的条枕，靛蓝布做枕套，稻草束做枕芯，细细长长，四棱四现，甚硬，形制迥异于现今的垫式软枕。方柱形有四面，轮次用之，耐脏耐磨，而垫式仅两面，故不及也。别笑，《红楼梦》中睡的正是这种方柱形的条枕，所以贾环打枕头谜语云“大哥有角只八个……大哥只在床上坐”。方柱四面，两端截齐，正是八角。承铁轨的方柱谓之枕木，枕字用在这里极准确，犹可想象古枕形状。睡方柱形的硬枕，或曰“可祛头火”，我信。我睡软枕，晨起眼瞀（mào）头昏。若照中医说，便是“头火重”。又，采菊花做枕芯，据说亦祛头火，明目清心。往年流行药枕，不知疗效怎样。

黄庭坚用酴醾（túmí）花做枕芯，说是“梦寐宜人”，或取其芳香吧。枕与梦相关联，首见唐人小说《枕中记》。说是有个卢生，投宿邯郸旅馆，自叹穷困潦倒。道士吕翁授以一枕，促其快睡。于是卢生入梦，变泰发迹，尽历富贵荣华。醒来，馆主炊黄粱尚未熟，不过春梦片刻而已。这类道家故事，似乎消极，不妨视作热闹场中清凉剂吧。枕中藏梦，所以旧时绣像小说插图表梦，画人睡在枕上，枕端喷出一缕烟雾，雾中显示梦中场景。这样表梦，唯有中国人懂。

古人有用典籍做枕芯的，便利卧读之外，或可收疗愚之效吧。今之药枕，我看宜用科学著作做枕芯，以便今人梦中知所检束，庶不至太荒唐被吕翁哂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