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先生的“宠辱不惊”与“去留无意”
吕明军(注:作者系《人民日报》长沙记者站站长,彭明老师1990级博士研究生。)
2004年,彭先生80寿辰前,在人大的师弟们主持出版了一本书,名字叫《彭明文存》。该书分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彭先生的有关文章,一部分是他的学生写的回忆文章。其中有我写的一篇文章《爱心,平常心》。
1990年,我有幸跟彭明先生攻读博士研究生。三年寒窗后,我到《人民日报》工作。弹指间,10年过去,当年跟彭先生学的学问差不多还给了先生,但始终没有还回的且受益无穷的是先生的爱心和平常心对我的影响。
彭先生对学生充满了爱心。这不是我个人的感受,而是我的师门同仁共同的感受。当年报考彭先生的研究生,我是慕名而来,之前与先生不认识,更没有打过交道。考前两天,冒昧到府上拜访,心中惴惴不安。谁知一见面,先生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实在,让你感觉不到紧张,就如同和父亲谈话,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跟这样的先生读书,是人生的幸事。以后的三年,先生对学生的关爱无处不在。每次到先生家里,总能喝到上好的茶水,总能听到先生循循善诱的教诲。无论说国事、唠家常、谈人生,先生的话语都是那样不紧不慢,厚重的声音似春雨润物,夏凉宜人。那时,学生宿舍没有电话,家里有事,只能通过先生转达。为了不误消息,先生经常爬上我们所住的四楼。后来,我们搬到研究生楼,住七层,赶上没有电梯,先生就自己走上去。每当见到先生气喘吁吁的样子,我们真的从心底发出感激之情。先生的这种爱心,至今还在鼓励着我,鞭策着我把爱心播撒在社会。
彭先生让我感动的还有他的平常心。听说彭先生的大半生坎坎坷坷、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五味俱尝。但先生总是荣辱不乱、处变不惊。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自暴自弃、怨天尤人,而是潜心学问、用心治史,终于学有所成,著作颇丰。之所以能“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我想,是因为先生有一颗平常心。我没有探讨过先生的心路历程,或许他把风风雨雨当成滋润,把酸甜苦辣看作营养;或许坚信人生总有高潮和低谷,严冬到了,春天不会太远;或许认为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没有爬不过的坎。正是这样一颗平常心,才使先生与世无争,宽以待人,甚至善待错误;交有德之士,绝无益之友;常怀律己之心,闭却是非之口;干事孜孜以求,不浅尝辄止,不急功近利。
先生那一颗平常心,如同一份宝贵的财富,让我们晚辈受用无尽。所以,十年间,我以先生之心为我心,意诚心正,置矛盾之外,除非分之想,做一个平凡但不平庸的人。
记得那次学校召开会议,庆贺彭先生80寿辰和从教55周年。彭先生的好友、同事、学生从各地赶来,宾朋满座,鸿儒一堂,与会者满怀深情,对彭先生的学品、人品、情操娓娓道来,赞誉有加。我们作为他的学生,坐在会场的后排,聆听前辈们的发言,没有讲话的机会,只有师兄吴景平代表师门做了发言。
中午,在教工食堂聚餐,我给先生和师母敬酒。敬酒时,彭先生非常高兴,拉着我的手说:“你师母非常喜欢你写的文章,写得很好。不过,你在文章里引用的‘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那句话没有引全,回去查一下。”我很吃惊,师母的表扬是我没想到的。先生说的句子是洪应明在《菜根谭》中说的:“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当时因为时间紧,赶稿子,没有来得及查阅,引用的不全。
转年春节,我们师兄弟去先生在世纪城的新家拜年,先生告诉我们,他请了他的亲戚书法家将这两句话写成条幅,挂在他家的客厅。望着那副条幅,我深深地陷入思考之中。我想,师母对我的褒奖,并不是我的文章写得多么流畅、优美,可能是我在文章中对先生那颗平常心的推测,拨动了先生和师母心中那根蛰伏多年的心弦,勾起了他们对往昔的回忆。或许先生认为这两句话是他大半生经历的写照。先生求学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各种势力斗争最复杂、最激烈,也是普通民众最迷茫的时代。一个青年学生在这个时期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是多么的不易,有时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偶然。先生逐渐养成了一种淡定的性格、宽广的胸怀、大度的品格。之所以用一个“养”字,是想说明,先生的淡定也许不是与生俱来的,时间、环境和磨难砥砺了他,从而在人生漫长的历程中,逐渐养成了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怵事,没有过不去的事的淡定,思想意识达到了一个境界。在纷乱的环境中躲进内心的世界里,默默耕耘、苦苦求索,追求学术上的成功,追求生命的高度、宽度、厚度和密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