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¹

[晋]

陶渊明

弱龄寄事外²，委怀在琴书³。

被褐欣自得⁴，屡空常晏如⁵。

时来苟冥会，踠辔憩通衢⁶。

投策命晨装⁷，暂与园田疏。

眇眇孤舟逝⁸，绵绵归思纡⁹。

我行岂不遥，登降千里余。

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

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¹⁰。

真想初在襟¹¹，谁谓形迹拘¹²。

聊且凭化迁，终返班生庐¹³。

——注释——

1 陶渊明（约376—427），一名潜，字元亮，浔阳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人。曾任江州祭酒、镇军参军、建威参军、彭泽令。终“不为五斗米而折腰”，解印离县，归隐田园。这首诗从诗题可知，是陶渊明初作镇军参军经过曲阿时创作的。作镇军参军的时间以及镇军将军是什么人，说法不一。或说为刘裕任镇军将军时（元兴三年，公元404年）作镇军参军。陶澍《靖节先生年谱考异》订正了吴仁杰和王质两本陶渊明年谱，认定陶渊明于隆安三年（399）作镇军将军刘牢之的参军。这一年陶渊明大约三十五岁。“曲阿”，治所在今江苏丹阳。诗人经曲阿时见山川景物，引起仕与隐的矛盾心理。这首诗正表现了身在仕途心返田园的情况。

2 弱龄：少年。寄事：托事。梁刘孝威《古体杂意》诗云：“朝日大风霜，寄事是交伤。”“寄事外”，意指托身于世事之外，即不关心仕途。

3 “委怀”句：意思说，将情怀寄托在琴书里，意近《归去来兮辞》所说的“乐琴书以消忧”。

4 被褐：穿粗布衣服。这里指未出仕。古人称始出仕为“解褐”。

5 晏如：安然，泰然。“屡空”句，意谓安于贫困。陶渊明自撰《五柳先生传》云：“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其态度可比于扬雄，《汉书·扬雄传》载：雄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晏如也。

6 冥会：默契，暗中相合。踠辔：屈脚马所拉的车。马豌足，不能速行，故“憩”（休息）于“通衢”（大路，喻仕途）。“时来”二句意指适逢时运，屈身仕途，即始作镇军参军。

7 投策：挥鞭。“投策”句谓清晨起程。

8 眇眇：辽远，高远。指孤舟的远影。

9 绵绵：不可断。指归思萦怀难断。

10 “望云”二句：言身在仕途，不得自由，有愧于鱼鸟。《昭明文选》李善注云：“言鱼鸟咸得其所，而己独违其性。”人登上仕途，而心怀念山泽，即所谓“立朝而意在东山”（黄山谷语）。

11 真想：本意，有关本性的意念，指返璞归真的念头。这句意谓胸中原怀着本念。

12 形迹：行动迹象。这句意谓不会因为登上仕途的“形迹”，影响到自己的本念。

13 化迁：指事物的发展变化。班生庐：汉班固《幽通赋》云：“终保己而贻则兮，里上仁之所庐。”“班生”，指班固。末两句意谓暂且与时推移，最终仍将归返故庐，隐居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