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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昆虫薄翅的枫树种子

种子的信仰 作者:亨利·戴维·梭罗(Henry,David,Thoreau) 著


有如昆虫薄翅的枫树种子

枫树种子是另一种可由风力、水力及动物传播的种子。所有新英格兰地区的人都认得红枫那种漂亮的鲜红果实,在河上泛舟的人则会于六月一日左右看到银白枫的大型翅果在河面漂流。这种翅果长近两英寸、宽近半英寸,翅膀内的翅脉伸展直到边缘,让它看起来有如一只绿色的蛾,准备载着种子起飞。我注意到这些种子飘落的时节,大约与罗宾蛾破蛹羽化同时,我偶尔会在早晨发现它们坠落在布满枫树种子的河面。至于糖枫种子,要到秋天首次严霜来临时才会成熟,那通常是在十月份,许多种子会坚守到冬天才落下。

杰勒德早先关于欧洲某种枫树的记述,足以适用在所有枫树身上。他在描述枫树花朵后说:“开花之后,接着生出两两相连的修长果实,一个果实跟另一个果实彼此相对,果仁在两个果实相连处形成凸起;其余部分则是又平又薄,有如羊皮纸,或是蚱蜢的内翅。”由于枫树的果翅具有明显脉络纹理,因此要比松子的翅更像真正的翅膀。

所有枫树皆由貌似昆虫翅膀的薄膜包着种子,而种子则在薄膜基部内发育。即便种子发育不全,这片薄膜往往还是长得很好——你会说,比起要被传播的种子,大自然似乎更认真地准备传播种子的工具。枫树的翅果就像是在种子外头编织一个漂亮的薄布袋,并附上把手让风抓住,然后把种子托付给风,就这样把种子传送出去,扩展枫树的领域;这就像是让专利局以特殊的包裹来邮寄种子一样有效。宇宙政府设有专利局,里头那些管理者传播种子的热忱,就像华盛顿的任何人员一样,但它们的运作更广大且规律得多。

值得注意的是,银白枫于河岸和岸边林泽极为常见,因而被某些人称作河枫。这种树在本镇的分布极为有限,据我观察,它只会长在阿萨伯特河岸边,还有康科德河主流在阿萨伯特河河口以下部分的岸边,成为这些地方的特有树种;然而,康科德河在阿萨伯特河河口以上大约十英里的河岸都没有银白枫,不过在更往上去的萨德伯里再次出现。毫无疑问,银白枫在阿萨伯特河流经的地方较为普遍,而其种子可能就此沿河而下。大部分其他树种,甚至包括红枫在内,要是立于水边,至少都会显得有些退却或保留,好像担心被弄湿一样;然而,银白枫显然天生要跟黑柳一起立足河岸,将树枝垂曳在河面,作为河流的一项特殊装饰。或许,银白枫的大型种子在传播上,借助水力要多于风力。

红枫在任何低地几乎都能形成茂密枫林,被称作“枫泽”,而红枫也会散布在其他树林里,在低地和高地都有,只是在高地的长势较差。

约莫五月中旬,林泽边缘那些果实将熟的红枫,正是大地的一大美景,尤其是在适宜的阳光里观赏。那些翅果色彩鲜明,常为绯红色,悬于果梗末端,果梗长约三英寸,颜色较翅果略深。这些阳光中的双翅果,果梗先是优雅地向外拱起,然后才下垂,方便果实向外散播并给予足够空间。它们不均匀地分布在树枝上,在风中颤动着,经常被吹得纠结在一起。如同唐棣的花朵,这种漂亮的果实大多见于光秃秃的树枝上,这时无论是枫树还是其他树的叶子都还没出现呢。

六月初,堤道撒满枫树种子,大概经过一个月,我很惊讶地看见沿着河边长出一丛丛茂密的枫树苗,高度在一英寸以上,全是由这一年的种子在水边的沙里发出,它们漂到那里并获得所需的水分,尤其是在出现涡流的河湾岸边,无论为沙质或泥质,都会冒出幼苗。

如果你在仲夏时分细看一座茂密的红枫林泽,通常会见到许多幼苗——但只有在最好的区域,譬如水苔地上,水苔地不但隐护红枫种子,同时也提供必需的水分。那些幼苗已深深扎根,而现已无用的种子,连同消瘦的脆弱果翅,空置一旁,不再连着幼苗,仿佛毫不相关——它们如此迅速地完成了任务。

去年九月,我在一片马铃薯田看到许多红枫幼苗,显然是在那年前一次翻地或耕作过后冒出的。那些幼苗颇为茂密,从一棵小树——那是附近唯一的红枫——往西北方延伸多达十一竿,占据一片卵形或锥形的空间,这正是种子飘落的范围。显然,那些种子是因为该地在那年经过耕作才能生长。在前年之前的好多年里,那里一直都是牧草地,没有人察觉曾有枫树种子落在上头。显然,那块地保持牧草地的状态,连年长满青草,虽然旁边就有一些红枫,但其种子都未在此生根;然而,最终这块地经过犁翻,那年落在上头的种子就得以萌芽;如果这块地碰巧没有再被犁翻,而牛群也被挡在外面,那么你就会看到一座枫林。其他种子较轻的树种的萌发,也是如此。

糖枫虽被说是美国最常见的树种,但我在本镇仅一处地方发现过糖枫生长。糖枫主要长在高地(丘陵或高山),由于种子很晚才落下,因此我猜想其传播多少受助于降雪。

动物或许也和枫树种子的传播有关。劳登建议要在春季种下枫树种子,而不要在秋季,以免遭鼹鼠吞食。

一八五八年五月十三日,我乘船停在康科德河一处风平浪静、阳光充足的河湾,就在阿萨伯特河河口以上,我看见有只红松鼠偷偷溜上一棵红枫,像是在找鸟巢,不过,多数鸟类这时尚未筑巢,我想看看它到底是为何而来。它爬到细枝末端,压得细枝弯下,接着探出颈,咬下成簇的果实,有时还用脚爪将整簇果实扳弯过来,然后后退一些,蹲坐在树枝上,用脚爪将那些半熟翅果大量塞进嘴里,仿佛那是甜美的果实。一串又一串果实被它扯下、吃掉,也掉落许多在地上,满树的红果围绕着它,它享用着一场说不上奢华却丰富的宴席。当我坐望太阳,阳光透过高高栖身于细枝的松鼠射向我,把红色的翅果照得发光而透明,仿佛来自仙境的果子,这是令人喜悦的景象。我想到,松鼠能享用的食物真是丰富多样。最后,当风突然转强,摇动松鼠脚下的树枝,它便迅速跑下十余英尺。

这多少能说明,为何枫树种子在落下后便很快消失。仲夏时节,你若来到一大片枫树林泽,你会惊讶地发现,六周前被种子染得通红的枫树林泽,现在只剩下极少的种子,其中有些或许已经空了。虽然种子的数量很多,但你通常不会看见它们长成等量的茂密小树林,因为只有很少数的种子,掉进苔藓和树叶的缝隙里,因而逃过被动物吃掉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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