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改嫁改娶
夫死,妇往往改嫁。
《汉书》四十《陈平传》云:户牖富人张负有女孙,五嫁,夫辄死,人莫敢取,平欲得之。张负既见之丧所,独伟视平,卒与女。
《汉书》八十三《薛宣传》云:敬武长公主寡居,上令宣尚焉。
《汉书》九十七上《外戚传》云:宣帝求得外祖母王媪。王媪家本涿郡蠡吾平乡,年十四,嫁为同乡王更得妻。更得死,嫁为广望王廼始妇。
《汉书》九十七下《外戚传》云:孝元傅昭仪,父,河内温人,蚤卒。母更嫁为魏郡郑翁妻。
扬雄《答刘歆书》云:临邛林闾翁孺往数岁死。妇,蜀郡掌氏子,无子而去。
《后汉书》二十六《宋弘传》云:时帝姊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微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弘被引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诏弘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
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虽有子女亦然。
《汉书》九十七上《外戚传》云:孝景王皇后,父王仲,母臧儿,为仲妻,生男信与两女而仲死。臧儿更嫁为长陵田氏妇。
且有携其子女往改嫁之家者。
《后汉书》十下《桓帝邓后传》云:桓帝邓皇后讳猛女,和熹皇后从兄子邓香之女也。母宣,初适香,生后,改嫁梁纪。后少孤,随母为居,因冒姓梁氏。
亦有夫死,妇年少,父母欲改嫁之而女子不听者。
《汉书》九十七下《外戚·孝平王皇后传》云:平帝崩,莽立孝宣帝玄孙婴为孺子,尊皇后为皇太后,太后时年十八矣。为人婉,有节操。自刘氏废,常称疾不朝会。莽敬悼伤哀,欲嫁之,乃更号为黄皇室主。令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世子襐饰将医往问疾。后大怒,笞鞭其旁侍御,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复强也。
《后汉书》十下《灵思何皇后纪》云:唐姬,颍川人也。
王薨,归乡里,父会稽太守瑁欲嫁之,姬誓不许。
有女子不从至于涉讼者。
《太平御览》四百四十一引杜预《女记》云:徐淑丧夫守寡,兄弟将嫁之,为书曰:盖闻君子导人以德,矫俗以礼,是以烈士有不移之志,贞女无回贰之行。淑虽妇人,窃慕杀身成义,死而后已。夙遘祸罚,丧其所天,男弱未冠,女幼未笄,是以俯求生,将欲长育二子,上奉祖宗之嗣,下继祖祢之礼,然后觐于黄泉,永无惭色。仁兄德弟既不能厉高节于弱志,发明明于暗昧,许我他人,逼我于上,乃命官人讼之简书。夫智者不可恶以事,仁者不可胁以死。晏婴不以白刃临颈改正直之辞,梁寡不以毁形之痛忘执节之义。高山景行,岂不思齐!计兄弟不能匡我以道,博我以文,虽曰既学,吾谓之未也!
《华阳国志》十《蜀郡士女赞》云:贡罗,郫罗倩女,景奇妻也。奇早亡,无子,父愍其年壮,以许同郡何诗。贡罗白父书誓不还家,父使诗乃白州,州告县逼遣之,罗乃诉州,刺史高而许之。
有被迫至于毁形者。
《华阳国志》十《蜀郡士女赞》云:公乘会妻,广都张氏女也。夫早亡,无子,姑及兄弟欲改嫁之,张誓不许,而言之不止,乃断发割耳,养会族子,事姑终身。
又十卷中《广汉士女赞》云:纪配,广汉殷氏女,廖伯妻也。年十六,适伯。伯早亡,以己有美色,虑人求己,作诗三章自誓心,而求者犹众。父母将许,乃断指明情,养子猛终义。
又云:彭非,广汉王辅妻也。王和,新都人,便敬妻也。李进娥,郪人,冯季宰妻也。辅早亡,叔父欲改嫁,非乃诣太守五方,截发自誓。敬亦早亡,和养孤守义,蜀郡何玉因媒介求之,兄晓喻以公族可凭,和恚,割其一耳。季宰亦早亡,父母欲改嫁进娥,亦剪发自誓。各养子终义。
又《犍为士女赞》云:周度,僰道人也,相登妻。十九,登亡,中牟令吴厚因人求之,断发以誓志。后人犹欲求之,乃割其鼻。亦有被迫不已至于女子自杀者。
《后汉书》八十四《列女传》云:南阳阴瑜妻者,颍川荀爽之女也,名采,字女荀。年十七,适阴氏。十九产一女而瑜卒。采时丰少,常虑为家所逼,自防御甚固。后同郡郭奕丧妻,爽以采许之,因诈采称病笃召采。既不得已而归,怀刃自誓。爽令傅婢执夺其刃,扶抱载之,犹忧致愤激,敕卫甚严。女既到郭氏,乃伪为欢悦之色,谓左右曰:“我本立志与阴氏同穴,而不免逼迫,遂至于此。素情不遂,奈何?”乃命使建四灯,盛装饰,请奕入,相见共谈,言辞不辍,奕敬惮之,遂不敢逼,至曙而出。采因敕令左右办浴,既入室而掩户,权令侍人避之,以粉书扉上曰:“尸还阴。”阴字未及成,惧有来者,遂以衣带自缢。左右玩之,不为意,比视已绝,时人伤焉。
《潜夫论》五《断讼篇》云:又贞絜寡妇,或男女备具,财货富饶,欲守一醮之礼,成同穴之义,执节坚固,齐怀必死,终无更许之虑。遭值不仁世叔,无义兄弟,或利其聘币,或贪其财贿,或私其儿子,则强中欺嫁,处迫胁、遣送,人有自缢房中,饮药车上,绝命丧躯,孤捐童孩,比犹胁迫人令自杀也。或后夫多设人客,威力胁载,守将抱执,连日乃缓,与强掠人为妻无异。妇人软弱,猥为众强所扶与执迫,幽扼连日,后虽欲复修本志,婴绢吞药。(下缺)
古诗《孔雀东南飞》序云: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没水而死。诗云:……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愆违。汝今何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薄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阿母谢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住欲何云?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骆驿如浮云,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旛,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庵庵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