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

我们那些傻乐傻乐的小青春 作者:漫步云


(八)

给颜子健打电话,我把那个梦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他也哈哈哈哈地笑。

“我还奇怪了,我就说嘛,我条件这么好,怎么可能,要甩的话也是我甩你啊,你怎么会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王婆卖瓜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他还在笑,我也没觉着奇怪。

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们不在一座城市,简言之就是传说中的异地恋。实习时,我理所当然留在扬城工作,而颜子健却奉命回到了他老家——北方一小县城,在他姐夫的饲料公司跑采购。我们见面都要坐上一天一夜的火车,风尘仆仆的,他头发根根竖起神似被电打了,在出站口我几乎认不出他。所以我要他直接在身上写上名字,省得我认错。他说:“那怎么行,多不好意思,还是你直接举一块‘颜子健’的牌子吧。”

如四年前一样,我们各自回到起跑线,可是即使那样恶劣的条件,我依然相信,我和颜子健天生就是一个连体,并自我催眠成亘古不变的真理,这辈子谁离了谁都会缺胳膊少腿。我以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离我而去,他绝对不会,他比南门口的钉子户还坚挺,比卢沟桥上的狮子还耐风霜,只要我转头他一定在原地等我。归根结底,我高估了我们的忠贞不渝,有一种空穴来风的深信不疑,殊不知在我们的头顶盘旋着一团叫作流年的乌云,随时伺机偷袭,它们具有滴水穿石、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我们结婚吧?”电话那头他说。这决心表的,我直接从沙发上掉下来。

“脑袋摔坏了吧。”我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跟颜子健在一起这么久,我早已打心底认定非他不嫁,但是他这话一说出来,我总觉得还早,才拿完毕业证就拿结婚证,人生需要这样马不停蹄吗?

“说什么呢,本小姐是这么容易就被俘虏的人吗?”我心里美得冒泡但是嘴上依然没好话,一如既往地为了不让他自我感觉太良好。情窦初开的年纪,初次与爱情交手,心高气盛,浑身装着使不完的劲,凡事喜欢一较高下,连最亲密的恋人也不例外,连吃个饭也要比谁更快,不肯服输,要争个甲乙丙丁,似乎谁一旦服软便占了大下风。他以前说类似的话我也是死鸭子嘴硬,都是一句“没那闲工夫”打发,一字千金。我常想,有什么好说的,说一百句“我爱你”还不如做一件“我爱你”的事来得有诚意,就像你说一百句要照顾我的杂货铺,还不如直接来扛袋米回家。颜子健,我把你当作我的稀世珍宝,拿多少钱我都不卖,可是不需要每天对天朗诵:“啊,稀世,珍宝!”矫情,还容易招蜂引蝶。这样看来,我应该是个务实派,还颇具危机意识。有的时候我也想,说就说呗,又不会少一块肉,说一下会死啊?

“猪,我们结婚吧。”

“演电影呢?”

“猪,我们结婚吧。”他又说了一遍。

我当时似有一丝察觉他不太像开玩笑,力度、音调、音色都不符合,但我还是选择了忽略不计:“孩子,你不用表决心了,组织上对你绝对放心。”

“当然,主要归功于你长得实在太让组织放心了。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妈妈说的……而且我们也在一起这么久了,反正是迟早的事。”

话虽如此,对生性好玩不想被婚姻绑架的我而言绝对是一个噩梦,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至少现在绝不是。阳子说我有婚姻恐惧症,我不置可否。何况还是乡村婚姻,我没有任何歧视农村的意思,我自己本身就是纯农民家的孩子,小时候看着猪长大的,还搂着猫、狗睡过,但是现在一想起从今往后要端着个臭烘烘的盆子去喂鸡喂猪我就后背凉飕飕的。春一航说我小时候被猪咬过,我岂止是被猪咬过。

“阿姨真这么说?她老人家不是怕我对你不负责任吧?放心吧,我跑不了的。”我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

“我说真的。”颜子健再次肯定地强调。

“唉,我们说点有营养的话题吧,今天晚上的白云是如此蓝。”

“你总是这样。”声音拖得老长,以致某一恍神我竟然听出了些许深沉。

“我哪里总是……”

电话那头已经是忙音,滴滴滴的幽深敲打着我的耳膜。挂我电话?

一定是手机没电了、一定是、一定是。颜子健啊颜子健,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老娘我的魔掌,嘿嘿嘿,你要是敢挂我电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三天不接你电话,嘿嘿嘿嘿。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也许,如果当时我听得足够仔细,应该会听到电话被按掉的声音,还有他每一句话里含藏的失望和无奈。他居然生气了,这是我从没想过的,见惯了个性温婉的颜子健,他突然的张牙舞爪是我从未想过的,就算偶尔想到也觉得绝不可能,我大概从未料想,甚至仅仅是想象,一个把我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对我的要求从来言听计从、有求必应的男人有一天会胆大包天到挂我电话。

算起来,那时候我们已经快三个月没见面了,两个城市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两个人仅仅靠两个手机两台显示器连接,听听就觉得稀薄。都说距离是感情的毒药,异地恋是被诅咒的,偏偏年少的我从未想过,我坚信属于我的决定权始终握在我的手心,我以为我所拥有的只要我不放手就会一直存在的。我也不信那个邪,更有以身试法的豪情和洒脱,我说,我们经得起火炼就是真金,经不起说明修为不够也就只能“赛哟那拉”。年少时,我们有多轻狂,赌注就有多豪华。以前听那英《愿赌服输》里的“谁叫我拿幸福当成了赌注,输了你,我输了全部”时我还笑,谁这么傻,幸福也能拿来赌,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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