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文天祥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和民族英雄，也是南宋末年杰出的政治家和哲学家，是宋元之际影响深远的诗人和文学家。

千百年来，文天祥的名字已深深地刻印在人们的心扉。他万死不悔的爱国故事在人们中间广泛流传，他热血滚烫的爱国诗章在人们口头传唱不歇，他杜鹃啼血般的爱国精神教育过千百万血性的中国人……

文天祥是历史长河中名标青史万古不朽的堂堂正正的中华民族的男子汉，是为中华民族而死的民族英雄！

一

文天祥（1236—1283），字宋瑞，又字履善，小名云孙，小字从龙，自号文山道人，又号浮丘道人。南宋理宗赵昀端平三年五月二日生于江西吉州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富川文家村。

文天祥的父亲文仪是一位非常好学的谦谦君子。文仪“嗜书如饴，终日忘饮餐”，“蓄书如山，经史子集皆手自标序，无一紊”，“一援笔，云行水流无凝滞”。在治学方法上，文仪反对“滞学守固”，主张“化学来新”^[1]。文仪亲自教授天祥兄弟读书，严父良师，集于一身。天祥“幼被家庭之训，颇欲得其本心”^[2]，从小受到良好的家教。

文天祥的母亲曾氏，“生有挚性，事舅姑尽孝，相夫子以俭勤，自奉极菲薄。延师教子，至鬻簪珥给费无吝色”^[3]。

文天祥的父母都曾以尽忠报国来要求他。文仪临终时谆谆告诫天祥：“我死，汝惟尽心报国家”^[4]。文天祥自己在哭母诗中记述道：“母尝教我忠，我不违母志”^[5]，“当年嫠纬意谓何？亲曾抚我夜枕戈”^[6]。文天祥就是在这样的家庭良好教育下成长起来的。

文天祥二十岁时，进入著名学者欧阳守道主持的庐陵白鹭洲书院攻读。欧阳守道治学以“有益于时用”为宗旨。文天祥在《祭欧阳巽斋先生文》中写道：“先生之学，如布帛菽粟，求为有益于世用，而不为高谈虚语以自标榜于一时……与人臣言，依于忠；与人子言，依于孝，不为曼衍而支离。”欧阳守道和文天祥志同道合，师生情笃：“某弱冠登先生之门，先生爱某如子弟，某事先生如执经，盖有年于兹。先生与他人言，或终日不当意；至某，虽拂意逆志，莫不为之解颐。”无疑，儒学大师欧阳守道的道德文章，对文天祥产生了良好而深远的影响。

文天祥的家乡庐陵，自古都是人文荟萃之地，仅宋代，就出现了“四忠一节”（欧阳修谥文忠，杨邦乂谥忠襄，胡铨谥忠简，周必大谥文忠，杨万里谥文节）等著名人物。地域文化对文天祥的思想也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刘岳申《文丞相传》载：“（天祥）稍长，游乡校，见欧阳文忠公、杨忠襄公、胡忠简公、周文忠公、杨文节公祠像，慨然曰：‘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

文天祥就在这样的文化背景的熏陶和哺育下成长起来。

宋理宗宝祐四年（1256），文天祥在临安参加礼部考试中选，集英殿对策，洋洋万言，一挥而成。考官王应麟称赞这篇策论“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7]，理宗皇帝亲擢为第一，给予莫大的殊荣。

文天祥这篇策论针对“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怠”^[8]的弊病，以“法天不息”作为中心来阐述，希望朝廷“法天地之不息”，从而兴利除弊不息，改革官吏制度不息。他列举了大量的事实，把宋朝民政、吏政、兵政、财政以及对外关系方面急待改革的弊端揭露得淋漓尽致，提出“重宰相以开公道之门”、“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的执政方针，认为皇帝应把权力下放给宰相和三省六部，贪官污吏必须由正人君子取而代之，“以公道总政要”，“以直道纠官邪”，那么，政绩就会马上显现出来。全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条理明达，气势磅礴，慧眼卓识，切中时弊，表现了青年文天祥卓越的政治家头脑和改革家气魄，是宋末不可多得的宏文巨篇。

就在文天祥状元及第后的第四天，送他和文璧来应试的父亲文仪不幸病逝于临安客舍。天祥兄弟护父丧南归，丁忧守制，如是三年。其间，有人劝他通书权奸丁大全求仕，他断然拒绝：“仕如是其汲汲耶？”^[9]

开庆元年（1259）正月，文天祥携弟文璧赴临安应廷试，五月殿试，文璧进士及第。文天祥被旨“差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朝廷检会照格，授承事郎”[^[10]。乞行进士门谢礼，旨令门谢讫赴任。这时，江上烽烟起，边报日急，京师势危，人心惶惶，内侍董宋臣怂恿理宗帝迁都以避寇警，文天祥立即上疏：“六师一动，变生无方，臣恐京畿为血为肉者，今已不可胜计矣！小人误国之心，可胜诛哉！臣愚以为今日之事急矣，不斩董宋臣以谢宗庙神灵，以解中外怨怒，以明陛下悔悟之实，则中书之政，必有所挠而不得行；贤者之车，必有所忌而不敢至；都人之异议，何从而消？敌人之心胆，何从而破？将士忠义之气，何自激昂？军民感泣之泪，何自奋发？祸难之来，未有卒平之日也！”他恳求理宗“下臣此章，付之有司，暴其罪恶，明正典型，传首三年以殉”^[11]，以此使天下震动，人心喜悦，将士感泣而思奋发，虏寇骇愕而谋退兵。同时，在上疏中还提出仿方镇建守，团结抽兵，破格用人数事。书奏，不报，文天祥悲愤还乡。

景定二年（1261）十月，文天祥抱着“公尔忘私，国尔忘家”的信念，出任秘书省正字。次年四月，“供正字职，寻兼景献府教授”。五月，“充殿试考官，进校书郎”。四年正月，又“除著作佐郎，二月，兼权刑部郎官。八月，以董宋臣复出为都知，上书论其恶，不报”。书中指斥董宋臣“凶鸷惨毒，不可向迩”，“倚恃权势，无所不至”，警告理宗：“其人心性残忍，群不肖所宗。窃恐复用之后，势焰肆张，植根既深，传种益广，末流之祸，莫知所届。”既然理宗帝不理睬文天祥的忠言直谏，文天祥便愤而“束担将出关”，丞相贾似道“遣人谓公不可，差知瑞州”^[12]。

景定四年十一月，文天祥离开临安，出知瑞州，时间仅一年有奇，即政绩显著。五年十一月，除江西提刑。宋度宗咸淳元年（1265）四月，被台臣黄万石以不职论罢。他回到家乡，开辟文山，以为笑傲吟咏之所。两年后，咸淳三年九月，被起用为尚书左郎。四年正月，兼学士院权直，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被台臣黄镛奏免，除福建提刑，又被台臣陈懋钦奏寝新命。这一年，是他第二次被排挤出官场。直到咸淳五年，江万里被任命为左丞相，文天祥才于四月被起用为宁国府知府。一个月多点的时间内，文天祥把“极雕弊”的宁国府“爬梳条理”得“旷然无事”，又奏罢民间税务，别以郡计以补课额，“百姓欢舞。去后，争醵钱立祠”^[13]。

咸淳六年（1270），文天祥兼崇政殿说书，学士院权直、玉牒所检讨。权奸贾似道托疾归绍兴，乞致仕。旨令学士院降不允诏。文天祥当制，见贾有“要君之志”，即在制文中“裁之以正义”，“直道而行，遂忤贾意”，贾似道便指使台臣张志立奏免文天祥所居官。这是文天祥第三次被排挤出官场。“当年只为青山误，直草君王一诏归。”文天祥避影深山，闭门却扫，却又时时为国事担忧。

咸淳九年正月，文天祥被任命为湖南提刑，四月赴任，参与了平定秦孟四的战役，疏决淹滞，道路肃清。是年冬，乞便郡侍亲，差知赣州。如是直到咸淳十年十一月接到哀痛诏起兵勤王。

文天祥自进入官场以来，十五年间三起三落，受人排挤，但他抱定“公尔忘私，国尔忘家”的信念，敢犯龙颜，敢忤权奸，忠正鲠直，铁骨铮铮，表现了非凡的气魄和胆识。

二

咸淳十年九月，元世祖忽必烈命丞相伯颜率军二十万侵宋，长驱大进，宋军或败或降，城池要塞纷纷陷落，太皇太后谢氏降颁《哀痛诏》：“愤兹丑虏，闯我长江，乘隙抵巇，诱逆犯顺。”势危履冰，火急燃眉，召唤天下文经武纬之臣、忠肝义胆之士，起兵勤王。

历史把文天祥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捧土障洪河，一绳维大厦”^[14]，文天祥义不容辞地担负起历史的重任。

宋恭帝德祐元年（1275）正月十三日，文天祥在知赣州任上接到勤王诏书，立即移檄诸路，聚兵积粮，短期内即聚兵五万，自己尽以家赀为军费，在“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的情况下^[15]，于四月毅然率军下吉州，八月至阙下，驻兵西湖上。九月，除浙西江东制置使，兼江西安抚大使，知平江府事。天祥陛辞上疏，乞斩吕师孟衅鼓，不报。遣军解围常州，败于五木。朝命以独松关危急，趣师入卫，未至而关破。

德祐二年正月二日，除临安知府，辞不拜。诣阙陈救亡大计，又见不到当国者，镇日忧心如焚。十八日，伯颜大军进驻高亭山，临安危在旦夕，宰相陈宜中逃走，朝臣早已作鸟兽散，兵将纷纷解甲投降，人心涣散，国已不国。十九日，文天祥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兵马。二十日，伯颜邀宋朝当国者相见，大小官员竞相劝文天祥前往，天祥也希望凭口舌打动元军，存赵宋国脉一线，更希望通过此行了解元军情况，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以端明殿学士身份赴元营。

到了元营，文天祥抗辞慷慨，舌战敌酋，令对方“为之辞屈而不敢怒”，“相顾动色，称为丈夫”^[16]。元军无奈，强行扣留文天祥。二十一日，太皇太后谢氏派遣宰相吴坚、贾余庆以国降，南宋灭亡。二月五日，贾余庆、吴坚、家铉翁、谢堂、刘岊等组成的祈请使奉降表赴元京大都，文天祥不在使者之列，亦被胁迫北行。“初修降表我无名，不是随班拜舞人。谁遣附庸祈请使，要教索虏识忠臣！”^[17]

“不是谋归全赵璧，东南那个是男儿！”^[18]文天祥一路都在计划脱身南归，再造河山。到了京口，他在幕客杜浒的帮助下，克服了重重困难，逃脱虎口，九死一生到达宋军据守的真州。在《指南录》中，文天祥以“定计难、谋人难、踏路难、得船难、绐北难、定变难、出门难、出巷难、出隘难、候船难、上江难、得风难、望城难、上岸难、入城难”为诗题，分别描述了这次脱逃历险的艰难经历，在《指南录后序》中，又连用了二十二个“死”字来形容这次万死南归的危险历程。

到达真州，守将苗再成热情接待了他。文天祥运筹帷幄，策划淮东、淮西水陆并进，连兵大举，中兴希望，在此一役。无奈淮西制置使夏贵早已举淮西降元，淮东制置使李庭芝猜疑文天祥，下逐客之令，文天祥的中兴希望顿化泡影，只得又开始艰难跋涉。他经扬州、高邮、泰州、通州，辗转经温州至福安。当时，陈宜中、张世杰拥立益王赵昰即位于福安，是为端宗，改元景炎。辗转南归的文天祥被任命为通议大夫，右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

景炎元年（1276）七月十四日，文天祥到南剑州聚兵抗元，成立督府，一时人才济济，又露出一线中兴希望。尽管文天祥处处遭到陈宜中、张世杰等人的掣肘，仍然打了不少胜仗，收复了一些被元军占领的州郡。

景炎二年八月二十七日，空坑战败，文天祥侥幸脱身，妻子欧阳夫人，妾颜孺人、黄孺人，儿子佛生，女儿柳娘、环娘悉被俘虏。

景炎三年二月，文天祥进兵惠州海丰县。五月，帝昺即位，改元祥兴。八月，授少保信国公。十一月进屯潮州。十二月二十日，文天祥在广东海丰县北五坡岭不幸被捕，赵宋光复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

临危受命，气折强虏，万死南归，勇赴国难，屡败屡战，丹心昭日月，精神动天地，文天祥用他的实际行动，为国家和民族谱写了一曲催人泪下的正气歌。

三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19]文天祥被捕后，即服脑子（冰片）二两自杀，未死。祥兴二年（1279）二月六日，他被拘禁在船上，亲自目击了赵宋最后一个据点——厓山灭亡的全部经过，痛彻肺腑。他怀着“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的义愤^[20]，几度谋死而未成。押送北上途中，他又曾绝食八日，以期死在庐陵，尽首丘之义，又不死。

元朝统治者看中了文天祥这根巍巍不倒的旗杆，妄图说服文天祥投降。反元志士们则希望文天祥一死以全大节，太学生王炎午写了著名的《生祭文丞相文》，敦促其速死，“轻一死于鸿毛，亏一篑于泰山”，那时将“铸错已无铁。噬脐宁有口乎？”文天祥的乡人王幼孙也几度作诗文生祭追饯。其实，元朝统治者的算盘注定落空，抗元志士们的担心也嫌多余，文天祥早已抱定“誓不与贼俱生”的决心，精钢百炼，忠肝烈胆，浩然正气在胸，生死早置之度外，元蒙统治者其奈他何！

元至元十六年（1279）四月十二日，元军押送文天祥北上燕京。尽管赵宋已亡，江山易主，文天祥对民族的未来仍然充满信心。从家乡吉州上路的时候，他高唱：“正气未亡人未息，青原万丈光赫赫，大江东去日夜白！”^[21]他面对“还障天东半壁”的庐山，唱出了“乾坤未歇，地灵尚有人杰”的心曲。在另一首词中，他又再次朗吟“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的高歌^[22] 。

十月一日到达燕京，枷项缚手，拘囚于兵马司。十一月九日，文天祥以俘虏的身份，与元朝宰相博罗、平章政事张弘范进行了一场唇枪舌剑的交锋，悬河般的辩口，驳得博罗恼羞成怒：“你要死，我不教你便死，禁持你！”^[23]从此，文天祥开始了四年漫长而艰难的囚徒生活。

在狱中，文天祥身处臭秽蒸湿的土牢，“金石之性，要终愈硬”^[24]。他以诗歌为武器，坚持与敌人斗争；他以诗歌为号角，召唤铁蹄蹂躏下的人民。于是，“北人传好句，大半狱中成”^[25]；于是，“有诗有诗《吟啸集》，纸上飞蛇喷香汁”^[26]。元蒙统治者不但无法折断这一大旗，反而使它在黄河南北人民心中猎猎飘舞，影响深远。敌人只好慨叹：“（文天祥）如虎兕在柙，百计驯之，终不可得！”^[27]他们害怕夜长梦多，中山府薛宝住聚众数千要来劫文天祥，猛虎一旦出笼，后果更难设想。于是，他们只好气急败坏地杀掉了文天祥。

元至元十九年（1283）十二月八日，文天祥在元世祖忽必烈面前长揖不拜，严辞拒绝了最后的诱降。十二月九日，文天祥首戴黄冠，意气扬扬，面对燕京柴市如堵的观者，且行且歌，留下三首慷慨悲凉的绝命诗^[28]，南向再拜，从容就义，实现了他首丘的夙愿。“英魄直上升天衢，神光皎赫明金乌。”

“忠肝义胆不可状，要与人间留好样！”^[29]文天祥以他四十七岁光辉的生命历程，告诉人们，他的忠，不是岳武穆式的愚忠，而是对祖国、民族和人民的耿耿忠诚。

四

文天祥是南宋末世最有成就的诗人和散文家。《四库提要》云：“天祥平生大节，照耀今古，而著作亦极雄赡，如长江大河，浩瀚无际。其庭试对策及上理宗诸书，持论剀直，尤不愧肝胆如铁石之目。故长谷真逸《农田余话》曰：‘宋南渡后，文体破碎，诗体卑弱，惟范石湖、陆放翁为平正。至晦庵诸子，始欲一变时习，模仿古作，故有神头鬼面之论。时人渐染既久，莫之或改。及文天祥留意杜诗，所作顿去当时之凡陋。观指南前后《录》可见，不独忠义贯于一时，亦斯文间气之发见也。’”这段评述基本揭示了文天祥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文天祥主张：“诗所以发性情之和也，性情未发，诗为无声；性情既发，诗为有声。之无声，诗之精；宣于有声，诗之迹。”^[30]直承《诗经》以来的传统。

以德祐元年起兵勤王为界，文天祥的诗歌创作大致可分前后两个时期。

前期诗作约三百首左右，除部分酬唱赠答之作内容比较贫乏，艺术上亦嫌平平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抒写性情的好诗，生气勃勃，意味隽永，读来令人耳目一新，其中不少还是脍炙人口的佳句。他写梅花：“惟渠不变凌霜操，千古风标只自如”（《题陈正献公六梅亭》），“岭头更有高寒处，却是东南第一枝”（《赠南安黄梅峰》），既是咏梅，又是自况，意境高昂。他歌唱春天：“一水楼台开晓镜，万山花木放春闱”（《用前人韵招山行以春为期》），“啼鹃春浩荡，回雁晓殷勤”（《某叨臬衡湘……》），“倚槛云来去，闭帘花送迎。江湖春汗漫，岁月老峥嵘”（《将母赴赣道西昌》），鸟语花香，水净云高，春光融融，芳香袭人。他抒写情怀：“终有剑心在，闻鸡坐欲驰”（《夜坐》），“夜阑拂剑碧光寒，握手相期出云表”（《生日和谢爱山长句》），“朝游昆仑暮崆峒，驾风鞭霆迎我公。丹崖翠壁千万丈，与公上上上上上”（《生日谢朱约山和来韵》），豪迈奔放，雄健壮阔。从这些诗句中，我们可以体味到青年文天祥蓬勃向上、积极进取的火热情怀。

德祐以后，国难当头，国破家亡，身为楚囚，文天祥以诗纪所遭，以诗纪时事，诗风效法杜甫，沉郁顿挫，慷慨悲凉。正如人们把杜甫“安史之乱”时期的诗歌看作“诗史”一样，文天祥在德祐以后所作的诗歌，也被视为诗史。前后《指南录》和《吟啸集》，以及《集杜诗》二百首，正是用高度形象化的语言谱写的宋末史诗，它们高度概括地记述了朝廷的昏庸无能，奸臣的专权误国，志士的浴血奋战和元军的铁蹄野蛮，更详细地展示了作为民族英雄的文天祥惊天地、泣鬼神，不屈不挠的斗争史。

文天祥后期的诗歌，是文天祥全部诗作的精华部分，也是南宋末期诗坛少见的瑰宝奇珍。著名的《金陵驿》、《过零丁洋》、《正气歌》早已成为尽人皆知的传世名篇，在中国诗歌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高沙道中》这首五言长诗，则是继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六百年后再度振起的奇响。《二月六日海上大战》用高度形象化的语言描述了厓山大海战的惨烈，与正史互为表里。《六歌》描写了叱咤风云的英雄内心世界的另一个侧面：对骨肉亲人的缠绵悱恻的惺惺之爱。《平原》通过对古代英雄的赞颂抒发自己的感情。《言志》表达以死殉国的决心。汪水云《浮邱道人招魂歌》是这样赞颂文天祥的诗歌的：“杜陵宝唾手亲拾，沧海月明老珠泣。天地长留国风什，鬼神呵护六丁立。我公笔势人莫及，每一呻吟泪痕湿。”可谓知音之言。

文天祥流传下来的词作不多，但都有很高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清人刘熙载评文天祥词云：“文文山词有‘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意，不知者以为变声，其实乃变之正也。”^[31]

文天祥的散文尽洗南渡后“文体破碎”的弊病，持论剀直，宏论滔滔，有如长江大河。他的政论文感情充沛，说理透彻，气势磅礴，代表作就是洋洋万言的《御试策》。名篇《指南录后序》把序诗、叙情、抒情、说理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达到了较高的艺术境界。记叙文《文山观大水记》移步换形，从主观和客观两方面写观大水的情景，给人以较高的审美享受。而《衡州上元观灯记》则用工笔画的手法，细致入微地勾画出一幅声色俱丽的古代民俗图。

文天祥的诗文集简称《文山集》。由于作者在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学史上的巨大影响，《文山集》在元明清三代一再翻刻印行，除部分版本散佚不传外，现存明清刻本约有二十种以上，各本的编次和卷次也不尽相同，而《指南录》等诗集单刻本更是难以统计。现在通行本为商务印书馆影印明万历三年（1575）胡应皋刻本《文山先生全集》二十卷。

本书所据底本即商务影印本，并以明景泰间韩雍、陈价刻本和嘉靖鄢刻本相校。所选作品大都是《文山集》中有代表性的，力图展示文天祥在文学上的成就和特色，以及他战斗一生的历史轨迹。对个别有争议的作品，自己经缜密考证之后可以肯定的，也酌情入选。同时，也适当选入一些近年发现的文天祥佚作。注释力求准确，翻译尽量忠实于原作。但强以新诗译旧诗，以今文译古文，难免时有力不从心之感，望读者批评指正。

邓碧清（乐山广播电视报社）

注释

[1]文天祥《先君子革斋先生事实》。

[2]文天祥《谢何枢密梦然启》。

[3]文璧《齐魏两国夫人行实》。

[4]郑思肖《文丞相叙》。

[5]文天祥《邳州哭母小祥》。

[6]文天祥《哭母大祥》。

[7]俱见《宋史·文天祥传》。

[8]俱见《宋史·文天祥传》。

[9]俱见《纪年录》。

[10]俱见《纪年录》。

[11]文天祥《己未上皇帝书》。

[12]《纪年录·癸亥》。

[13]《纪年录·己巳》。

[14]邓光荐《哭文丞相》。

[15]《宋史》本传。

[16]文天祥《指南录·纪事》序。

[17]文天祥《指南录·使北》。

[18]文天祥《真州杂赋》。

[19]《过零丁洋》诗。

[20]《指南录后序》。

[21]《发吉州》诗。

[22]《南康军和东坡〈酹江月〉》。

[23]《纪年录·己卯》。

[24]《纪年录·己卯》。

[25]邓光荐《哭文丞相》诗。

[26]汪水云《浮邱道人招魂歌》。

[27]《宋史·文天祥传论》。

[28]文天祥的三首绝命诗，见元赵弼《效颦集·文山传》。

[29]汪水云《浮邱道人招魂歌》。

[30]《罗主簿一鹗诗序》。

[31]《艺概·词曲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