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我长大不嫁人!”

在我爹精心培养下，我从10岁起一心学舞蹈，逐渐入门。

爹爹教导我：要想摘取桂冠，不仅要洒出无数汗水，还要付出全部心血，为艺术做出牺牲。这是条在鲜花丛中布满荆棘的山路。有希望登上顶峰，也有可能半途而废，更有危险跌落深渊。

我爹专门带我去看英国影片《红菱艳》。

由英国舞星莫依拉·泰勒扮演的女主角维多利亚·蓓姬，是极有天赋的芭蕾演员，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富裕生活的诱惑，全心全意献身舞台，在艺术团领导人莱蒙托夫的培养下，红极一时。她主演的舞剧《红舞鞋》，是根据安徒生童话《红舞鞋》改编的。童话讲狂欢节上有个女孩子，一旦穿上有魔法的舞鞋，就只能不停地跳舞直到精疲力尽而死去。这个舞剧也象征了蓓姬的命运。她的绝妙舞姿和惊人美貌，引来了许多风度翩翩的追求者，面临舞蹈与爱情的尖锐矛盾，她一时不能自拔，牺牲了年轻的生命。

爹爹对这部片子的艺术成就赞不绝口，认为扮演莱蒙托夫的演员表演很精彩，甚至于说这演员跟他很像。

他夸片中有一段女主角舞蹈的处理有独特的魅力，当蓓姬自杀后，舞台照常演出《红舞鞋》全剧时，用一个追光表示蓓姬的舞蹈与地位，旁边演员照旧陪伴着舞蹈。但蓓姬已不存在了，人们对蓓姬的惋惜、同情、思念全在这场面中强烈反映出来，带有极大的感染力与震撼力,爷儿俩不约而同落下了眼泪。

爹爹紧紧握住我的小手说：“要搞艺术，必须有鲜血染红舞鞋的精神。想在事业上有辉煌成功，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准备牺牲一切。阿囡，你能做到吗?”

“爹地，难道你不相信女儿?”

“爹地相信，可是也为你担心。谁知道你将来到底怎样呢?”我爹郑重其事地叮嘱，“你要听爹地的话，全心全意献身艺术，不能有杂念。像你这样的年纪，不要去看什么谈情说爱的小说，更不要做庸俗无聊的事情。特别小心，别理会男孩子的追求，千万别上当受骗!”

“唔，唔，唔。”我连连应着。

“爹地对你有一个要求，你一定得答应。”

“那还有什么说的?凡是爹地的要求，女儿当然答应!”

“你拿纸和笔来。给爹地立一个字据——我长大不嫁人!”

我一时愣住了，用两手直摇爹爹的胳膊：“哎呀，爹地胡说八道什么呀!不难为情吗?真是的，讨厌!”

我爹斩钉截铁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囡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得写!”

他又把赵冲叔叔叫来做旁证。我心想，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嫁人就不嫁人!

于是一口气在纸条上写了“我长大不嫁人”几个字。冲叔叔瞧我一眼，笑眯眯地把这张字据叠好，放进一个精致的铅笔盒里。

“嗨，嗨嗨!阿囡，我倒要看你老了以后怎么办?”冲叔叔打趣道。

“什么怎么办?很简单，阿囡跟爹地一起，一辈子献身艺术。对吗，阿囡?”

“唔?唔唔，唔。”我含含糊糊地应声。

当时我没有想得很多，只觉得有点好笑，也好玩；不久便把这件事儿抛到脑后。

更没有料到，多少年后我爹仍然珍藏这“字据”，并且引出许多酸甜苦辣的故事来。

小学毕业后，我爹把我送进著名的教会学校——上海培明女中。在读中学时候，我的同桌好同学伍宜玲开始与弄堂里邻居交了男朋友，还介绍我认识。我爹的好朋友陶金的女儿陶白莉也在交男朋友。这一切并没动摇我，少年时代我没交过一个男朋友。《白雪公主》、《丑小鸭》、《海的女儿》是我的生活教科书。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止我对于白马王子的幻梦。

我梦中最理想的美男子就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