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有人说:“季羡林先生之所以能成为大学问家,全靠苦行僧式的修炼和独行侠式的奋斗。”我说:“此言差矣!请看,他在《留德日记》里是这样说的,‘我真觉得朋友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若我没有朋友,我从什么地方得到安慰呢?我没朋友,我一定会死。我在世界上所有一切值得留恋的就只有朋友了。我预备写一篇文章,就叫《朋友》。’”
季羡林先生一生提倡并身体力行八个字:爱国、孝亲、尊师、重友。足见与朋友的交往在他生命的历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中国人的人际关系中,朋友被列为“六纪”之一,是相当重要的。季羡林一生结交了许多朋友。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朋友绝对不可或缺。季羡林和自己的朋友们在政治上互相爱护,学术上互相切磋,生活上互相关照,同欢欣,共患难,相扶相伴,走过了一段又一段崎岖不平的人生之路。
季羡林小时候的玩伴是杨狗和哑巴小,当年三个小伙伴每日形影不离。后来,杨狗一辈子在村里务农。季羡林晚年回官庄,多次去看望这位老朋友,还叮嘱晚辈,尽量给杨狗一些帮助。哑巴小后来进入绿林,劫富济贫,可惜被官府砍了头。
季羡林的亲密学友有李长之、吴组缃和林庚,他们当年都是文学青年,志同道合,号称清华园“四剑客”;乔冠华和胡乔木也是他的好友,后来当了高官。季羡林敬官而远之,可同他们的友谊保持了几十年。在留学时结交的一位朋友是章用,可惜他英年早逝;张维也是季羡林的好友,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2005年4月,北大中文系为林庚筹备95岁生日。季羡林从医院写来“相期以茶”的条幅,还有亲笔贺信,信中回顾了他们70多年的交往,并说:“我们都是老实人,不愿意作惊人之笔。”
季羡林还同许多老一辈学人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平生风义师友间”。例如,作家巴金、老舍、沈从文、冰心,诗人冯至、臧克家、李广田,历史学家郑天挺、向达,敦煌学家常书鸿,民俗学家钟敬文,物理学家周培源,语言学家王力,等等。他们是感情很深的好友。
季羡林在同辈及晚辈中的好朋友很多。大家熟知的有国学家饶宗颐、启功、汤一介,画家吴作人、范曾,书法家欧阳中石、胡絜青、梁披云,剧作家吴祖光,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红学家周汝昌、冯其庸,历史学家范文澜、周一良、翁独健、马石江、白寿彝,哲学家任继愈,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作家张中行、李广田、金庸、韩素音、徐城北,物理学家王选,语言学家许国璋、于道泉,社会学家费孝通,摄影艺术家邵华,出版家石景宜,还有日本著名学者池田大作、中村元、室伏佑后,韩国的金俊烨,泰国的郑午楼、陈贞煜,等等。他们互为知音,志趣相投,惺惺相惜。
在季羡林的众多弟子和读者中,被季羡林引为知己、称为朋友的人不在少数。就是朋友的朋友,弟子的下一代甚至第三代,季羡林也以“老友”或“小友”称呼他们。
是不是季羡林跟所有的人都交朋友呢?那倒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希腊哲人说:“告诉我你的朋友是谁,我就知道你是谁。”季羡林也把他交往的对象分为“朋友”和“非朋友”—非朋友不一定就是仇敌。
季羡林在总结自己的交友之道时说:
我交了一辈子朋友,我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我喜欢的人约略是这样的:质朴,淳厚,诚恳,平易;骨头硬,心肠软;怀真情,讲真话;不阿谀奉承,不背后议论;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无哗众取宠之意,有实事求是之心;不是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利益,而是能多为别人考虑;最重要的是能分清是非,又敢于分清,因而敢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嫉恶如仇;关键是一个“真”字,是性情中人;最高水平当然是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古人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自己不能完全做到上面讲到的那一些境界,也不期望我的朋友们都能完全做到。但是,必须有向往之心,虽不中,不远矣。简短一句话,我追求的是古人所说的“知音”。(《佛山心影》)
季羡林选择朋友的标准是很高的,同这些标准相悖的人,季羡林是归入“非朋友”之类的。季羡林所谓的“重友”,就是用这些标准来要求和规范自己行为的人。
季羡林先生是一位世纪老人,在他98年的人生经历中,过从较多,称得上是朋友的,保守估计也有数百人之多。本书大体以时间为序,梳理一下季羡林的朋友圈,讲述百位有代表性的人物,有幼时玩伴,青年密友,学校师长,学界同道,“文革”中的“棚友”,忘年之交,还有海外知音,等等。讲一讲他们相互交往的往事。孔子说:“无友不如己者”,季羡林认为,“如字有二解,一是比得上,二是像。我取后者。”以季羡林的交友条件来看,他们都有某些方面算得上“如己者”。在此说明一点,限于作者认识水平和资料有限,难免挂一漏万,而且有不少与季老过从甚密者,未能录入,只好留待将来再行补充。同时还要说明一点,就是季羡林先生常说的,“大事不糊涂,小事不一定不糊涂”。他是个大学问家不假,但相人之术却未必十分高明。著名学者王元化在致李普的一封信中说:
兄称季羡林老先生是个好人,确实如此。但他对学术以外的东西,往往分辨不清。他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是好的,看人则有时难免有误。(转引自蔡德贵《季羡林年谱长编》,长春出版社2010年版,第197页。)
笔者以为此言不谬。本书不可能对所涉及的人和事做全面评价,只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叙述季羡林生前与朋友交往的点点滴滴,读者可以从一个侧面一睹20世纪中国知识界的星空。
季羡林是一座文化重镇,他的朋友中不乏学术大家。笔者作为门外汉,难睹其庙堂之玄奥。书中虽是就事论事,但难免涉及诸位大家的学术观点与学术成就,酷似盲人摸象,不过鼎尝一脔。读者诸友欲知其详,当亲阅其本人原著,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