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真正的高贵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总有一个念想,推着我们向前 作者:爱默生,海明威,梭罗 等 著


二 真正的高贵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不要匆匆忙忙地过一生,以至于忘记自己来自何方,去向何处。生命不是一场速度赛跑,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旅程。不要沉溺于昨天或明天而任凭今天悄悄流逝。活好每一个当下,你总会享受到所有的日子。

真正的高贵,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

风平浪静的大海上,

每个人都是领航员。

但是,只有阳光而无阴影,

只有欢乐而无痛苦,

那就不是人生。

以最幸福的人的生活为例——

它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麻线。

丧亲之痛和幸福祝愿彼此相接,

使我们一会儿伤心,一会儿高兴,

甚至死亡本身也会使生命更加可亲。

在人生的清醒时刻,

在哀痛和伤心的阴影之下,

人们真实的自我最接近。

在人生或者职业的各种事务中,

性格的作用比智力大得多,

头脑的作用不如心情,

天资不如由判断力所节制的

自制、耐心和规律。

我始终相信,

开始在内心生活得更严肃的人,

也会在外表上开始生活得更朴素。

在一个奢华浪费的年代,

我希望能向世界证明,

人类真正需要的东西是非常之微小的。

悔恨自己的错误,

而且力求不再重蹈覆辙,

这才是真正的悔悟,

优于别人,并不高贵,

真正的高贵应该是优于过去的自己。

自己觉得什么重要就去追求什么

布里安·戴森

生活就像在空中抛五个球的游戏。这五个球分别是:工作,家庭,健康,友谊,精神。将五个球同时在空中抛接的确是一门艺术。不久你会发现:除了工作是个橡皮球,掉在地上还会弹起来之外;其他四个球都是玻璃球,掉在地上便会留下疤痕,裂缝,或是摔得粉碎,总之不可能再恢复原样。所以我们要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才能把它们都玩得得心应手。

那么要怎样去做呢?

不要把自己与别人比较,这样会越看自己越不值钱。就像你的指纹一样,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选定自己追求的目标时不应以别人是否重视为标准,而是自己觉得什么东西重要就去努力追求什么。

不要以为最接近自己内心的东西与生俱来,可以像自来水一样随时想有就有。要如同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维护它们。失去它们,你就会变成只有心脏而没有心灵的行尸走肉。

不要匆匆忙忙地过一生,以至于忘记自己来自何方,去向何处。生命不是一场速度赛跑,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旅程。

不要沉溺于昨天或明天而任凭今天悄悄流逝。活好每一个当下,你总会享受到所有的日子。生命不是以数量而是以质量来计算的。

如果你还可以付出,就不该轻言放弃。除非终止努力,否则永无结束。

不要怕承认自己并不完美,让我们彼此相连的,不过是一条脆弱的丝线而已。

不要对自己说不可能找到爱情而就此永远关闭大门。最快的得爱之法是给予,最快失爱之法是像对待硬币一样紧紧捂住口袋,保持爱情最好的办法是给它插上自由的翅膀。

不要忘记:被人理解是人类最大的感情诉求。

不要怕去学新的东西。知识没有重量,而是可以随身携带的宝藏,没有人会被它压垮,而且越多越身形矫健。

昨天是历史,明天是谜语,而今天是礼物,所以在英语中我们把今天称之为Present。

我的身体虽不自由,我的心却是自由的

海伦·凯勒

“我觉得你所能接触的世界太小了,真可怜!”总有人如此这般地可怜我。可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这些人对我的生活知之甚少,我有多少朋友,看过多少书,旅行过多少地方——他们一概不知。每当我听到有人说我的生活圈太小时,我总忍不住暗自发笑。

那些不是盲文的书报,我就请别人念给我听。例如每天的早报,总是由老师或汤姆斯小姐先念标题,然后我挑那些感兴趣的部分请她细读。一般杂志也是一样,总是由老师或汤姆斯小姐念给我听,平均每个月我大概要读七八种杂志。此外,我还经常阅读盲文杂志,因为那上面多半会转载一些普通杂志上的好文章。

有些人亲自写盲文信函给我,另一些人则请会盲文的人代写,因此我常常可以享受到从指尖传来的友情。对我而言,我确实喜欢读盲文,因为毕竟可以亲自去感受,而且印象也更深刻。

有位名叫爱特那·波达的好友,他要去环游世界时设想得很周到,随身携带着盲文字板,每到一处就写信把他的所见所闻告诉我。因此,我就像跟着他周游世界似的,共同聆听大西洋上冰山进裂的声响;同乘一机飞越英吉利海峡;携手漫步在巴黎如梦如幻的大道上;也到了水都威尼斯,在皓月当空的夜晚,一边欣赏月光下的威尼斯,一边静听船夫唱意大利情歌。那种气氛是多么浪漫啊!在看了维苏威火山与几千年前的罗马竞技场后,就要前往神秘的东方了。

我随着波达来到印度、中国,看到许多新鲜又好玩的东西。

抵达日本时正值樱花纷纷飘落的季节,纷纷扬扬的落花交织出一种奇妙之境,清幽肃穆的寺院钟声更引得我遐想联翩。

最妙的是,波达竟大惊小怪地对我说:“快看!快看!日本的妇女都背着小孩在街上走,这儿的男人竟然都穿着四寸高的木屐,在马路上喀拉喀拉地溜达。”

有友如波达,所谓形体上的不自由其实等于没有了。

威廉·苏夫人是许多关切我的朋友中,最为热心、随时都准备帮助我的人之一。

苏夫人赞助过许许多多的慈善团体,只要是与我有关的团体,她捐的钱总是特别多。当我们的观点大相径庭时,她对我说:“虽然观点各异,友情永远如一。”她依然不改初衷地爱护我。

佛兰克·克勃特是我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他在25年前创立了克勃特出版社,曾出版了我的传记作品《我的生活》一书。现在,我打算出续集,佛兰克仍如过去那样全力支持。其实早在10年前,佛兰克再三鼓励我写这本书的续集,而我在进行本书的写作时,则总是感到佛兰克似乎就在我的身边。

1912年的冬天,《青鸟》一书的作者梅多林克夫人到连杉来,她的态度温和,性格活泼,我们俩一见如故,非常投缘。她回到法国后还寄卡片给我,上面是她亲笔所书:“为发现青鸟的少女祈求幸福。”

来连杉的名人还真不少,其中之一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印度诗人泰戈尔先生,这位诗人长得非常高大,蓬松的头发呈灰色,几乎与脸上的络腮胡分不清楚,让我联想到《圣经》里记载的那些先知。我很喜欢《泰戈尔诗集》,看了不少他的作品,可以深深地感觉出他对人类的那份爱心。能与他相见,是我平生莫大的荣光。

当我向这位诗人倾诉我的尊崇与仰慕时,他说:“我很高兴你能在我作品中看到我对人类的爱。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正在等待的,就是出现一位爱神与世人更甚于爱自己的人哪!”

泰戈尔先生谈到时局时忧心忡忡,他以哀伤的口吻提到印度、中国以及世界上一些强国的局势:“欧洲各国强迫中国人吸鸦片,如果他们拒绝的话,国土就有被瓜分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下,亚洲民族怎能不重整军备以求自保呢?英国就像一只秃鹰,已经把战火带到了太平洋沿岸,在那儿建立许多军事基地。亚洲各国中,日本已经能够自己立足了,可是,中国大概要等到城门被攻破,盗贼闯进家门时才会惊醒……请记住,一个太爱自己的人,往往就是自取灭亡的人,能解救世人的,大概只有神的爱了。”

他的话让我联想到了甘地,因为甘地先生正是一个不只是把“爱”宣之以口,更是践之以行的人。

艺术家们似乎对我特别厚爱,像艾连塔利和约瑟·杰佛逊等优秀演员还特地为我表演了他们的拿手戏,他们让我以手指去追踪他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我兴奋得屏息以待,唯恐遗漏任何细节。歌唱家卡罗素、夏列亚宾等允许我把手放在他们的唇上去“听”他们的美妙歌声。

我曾手抚钢琴欣赏戈德斯基的演奏,轻触海飞兹的小提琴去领会那美妙琴音。当戈德斯基奏出肖邦的小夜曲时,我深深沉醉了,恍如置身于热带海岛上。

有时候,我把手放在收音机的的共鸣板上“听”音乐节目。在乐器中,我觉得竖琴、钢琴、小提琴的声音都非常美妙。不过,对于目前正开始流行的爵士音乐却不敢恭维,那种爆炸性的响声,令我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着我冲过来似的,每当指尖传给我这种信息时,免不了有一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似乎人类在原始时代潜藏于体内的那种对大自然的恐惧感,再度复生了。

实业界的大亨,我曾拜访过电器发明大王汤姆斯·爱迪生先生。在我前往新泽西州演讲时,爱迪生先生曾好意邀我去他家。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相当严肃。据他的夫人告诉我,爱迪生先生常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内通宵工作,当他实验进行到一半时,最讨厌人家去打扰,甚至连吃饭都能免则免。

爱迪生先生要我把手放在唱机上,然后很热切地问我听懂没有,可惜我实在听不懂。为了不使爱迪生先生失望,我试着把当时头上戴着的草帽靠近唱机,使声音在草帽上更集中,但仍然无法了解。

一起进餐时,爱迪生先生对我说:“你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有好处,至少比较容易集中心思,不受外界的干扰,像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很好吗?”

我回答他:“如果我是一位像你这样了不起的发明家,我希望能够发明一种使聋子得到听力的机器。”

他有点诧异地说:“喔,你这么想?我可不做这种无聊的事,反正人类说的话基本都是废话,可听可不听。”

我把嘴贴近爱迪生先生耳边,试图直接对他说出我的意思,可是他却说我的声音像水蒸气爆炸时一样,让他无法分辨,他说:“你还是告诉梅西夫人,然后由她转述,她的声音像小提琴般悦耳。”他的每句话都像发号施令。

至于汽车大王福特先生,是我在内布达斯加演讲后才见到的。

福特先生亲自带领我们到工厂里参观,并且以谦和的态度向我们讲述他成功的经历:“开始时,我的动机是要生产一种连农民都买得起的汽车,几经研究试验,我对汽车就越来越内行了……其实,有好想法的人非常多,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如何去活用,因此有也等于没有了。”

在参观完福特先生的汽车厂以后,我不禁有一个感想:如果把这个世界视为像福特工厂一般来管理,是否会更有效率呢?那时,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缩短工作时间,却拿到更高的报酬呢?

如果人们一天中只需工作几个小时,则衣食住行都不匮乏,还能有四五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岂不是很好吗?不过,我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是痴人说梦,福特固然是一个杰出的企业家,但他的方法未必适合整个世界,因为国家毕竟不能视同工厂去管理啊!

在那次拜见福特先生10年之后,福特先生在一次盲人大会中捐了一大笔钱,他说他的工厂里雇用了73位盲人,他雇用他们的原因不是为了怜悯,而是因为他们在工作上表现得相当优异。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当我感受自己的鼻子有些不舒服,心中出现一阵不安时,我就知道我该到纽约去放松一下了。纽约市内有各种不同的香味,可以刺激我的鼻子;我也喜欢到热闹嘈杂的地下铁路沿线逛一下。像这样到纽约去一趟回来后,我又重新恢复了活力,因为我感觉到自己跟其他人一样的活着。

从繁华的城市重返宁静的田园,会感觉到自己的庭园分外可爱,虽然有人嫌它像老鼠窝,但对我而言,它是世界上最舒适的场所。

我常常独自从前门的阶梯下来,沿着小径前行,到尽头时一拐弯,就是我平常散步的马路了。小屋的四周有最宜人的景色,尤其每年的6月,郁金香与风信子全都绽放了笑脸,我们就像住在花海中的小岛上一样。在我走向小凉亭的马路两旁,满是移植自德国或日本的菖蒲花。6月真是个奇妙的月份,连树木都舒展了四肢,伸出的枝桠似乎想向我们倾吐什么。我有时会觉得,树木真的在对我说:“你们人类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样站着不动呢?”有时则说:“看啊,那海伦可真不安分,不停地穿梭在花丛草海中,像只风中的蝴蝶似的。”那横生的小枝桠,无异是对我指指点点的小手指。

我常常想:“为什么人不能跟树木一样,在某一个地点上固定不动呢?树木虽然不会移动,不是照样生长得很好吗?甚至比人类活得更快乐更长久呢!

近来,我常为了劳资双方对立以及战争的问题而失眠,我奇怪人类为什么不把花在战争上的精力转而投注在研究如何改善人类生活、迈向理想境界的方向上去?这样的话,世界不是可以更美好吗?不过我相信,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

我盼望世界能早一天实现和平,让人类过得更幸福,到那时,人们就不必再期待身后的天堂了。

最近,我常独坐书房中沉思:“如果当初郝博士不曾设计出这套教育盲聋者的方法,那我的这一生将变成什么样呢?”

据说在郝博士想到要教育萝拉时,当时的法律上还明文规定着:盲聋者视同白痴。

莎莉文老师在柏金斯盲校时与萝拉同寝室,所以对她的事很清楚,而第一个教莎莉文老师手语的,就是萝拉。

当莎莉文老师告诉萝拉,她将前往亚拉巴马州去教一位又盲又哑又聋的女孩时,萝拉很高兴,同时嘱咐她:“不要让这个孩子养成太骄纵的个性,不能因为她有残缺就凡事顺着她,而让她变得太任性。”

临走时,盲校中的那些女孩们一起托莎莉文老师带给我一个洋娃娃,洋娃娃所穿的衣服就是萝拉亲手做的。我就是靠这个洋娃娃而学到“DOLL”这个字的。

我刚到柏金斯盲校时,莎莉文老师带我去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萝拉。当时萝拉正在房中编织,因为和莎莉文老师很久不见了,因此她非常高兴地迎接我们,同时也吻了我。可是当她看我想伸手去摸她所编织的花边时,就很快地把花边移开,并且用手语对我说:“你的手太脏了!”

我又想用手去摸她的脸,她向后一闪,暗示我的手太脏。同时还问莎莉文老师:“你没有教这个孩子礼仪吗?”接着,她很慎重地一字一字对我说:“当你去拜访一位女士时,绝对不能太随便。”

我一连碰了几个钉子,心里当然很不高兴,因此就任性地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可是萝拉也不含糊,她立刻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我拖起来。

“穿漂亮的礼服时绝对不能坐在地板上,会把衣服坐脏的。你这个孩子真是任性,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们要告别出来前,吻别她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免不了又被她训了一顿。事后萝拉告诉莎莉文老师:“这个孩子好像有点任性,但是脑筋倒是很灵活的。”而我对萝拉的第一印象是觉得她冷酷得犹如铜墙,令人无法亲近。

萝拉与我相似之处还是挺多的,因此,很多人拿我俩做比较。

我们是差不多的年纪变成盲聋,开始时的行动粗鲁,不易管教也很类似;此外,我们俩都是金发碧眼,还都在7岁时开始接受教育。也就这些相似了吧,因为萝拉远比我更为努力上进。

这个暂且不说,萝拉确实是一个既聪明又善良的人,如果她当初也像我一样,有一位像莎莉文这样的老师来教导她,那么她肯定会取得比我大得多的成就。

一想到这点,我就为自己的幸运庆幸不已。可是当我再想到自己已经活到四十多岁,而且能和常人一样讲话,但对那些仍生活在黑暗荒漠中的人一点贡献也没有时,又忍不住惭愧不已。

应做之事数不胜数,虽然调查仍继续进行中,但就既有的资料显示,在国内,除去年纪很大或卧病在床的以外,那些又盲又聋在等待指引他们走出黑暗世界的就有379人,其中15人目前正值学龄阶段,可是却没有学校能收容他们。

总有人问我:“面对这些孩子,我该怎么办呢?”

由于儿童们智力、环境各异,因此我也不能很肯定地告诉他是该请家教,或是该送到哪一所学校去。我们能说的只是:“在儿童的眼、耳机能未完全丧失前,要尽快送到附近的盲哑学校去,不然这样的儿童以后会抵触学习的。”

有件很多人好奇的事,我顺便说一下,那就是一个人虽然生活在黑暗或沉寂中,可是他仍像常人一样可以回忆、可以想象,过着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当然,他要尽量以他可能的方式去接触这个世界,不要把自己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以我为例,因为我有许多朋友,他们又都热心地把他们耳闻目睹的经验传达给我,因此,我依然可以把生活过得丰富多彩。我会永远铭记这些朋友对我的帮助,他们给了我许许多多的勇气与快乐。

不回避地说,身体上的不自由终究是一种缺憾,这点我也很了解。我不敢说从来没有抱怨或沮丧过,但我更明白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因此我总是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对此自寻烦恼。

我时常自勉的一个目标是:我在有生之年,要拼命学会自立,尽最大的可能最大的力量不给别人添麻烦。换句宗教的说法就是:带笑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这并不是对命运投降,而是直面命运,并力寻克制之法。

这种事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干的话,如果信仰不坚、毅力不强,再无友情的温暖、上帝的指引,恐怕真的做不到。

现在回忆我的过去,值得安慰的是,我至少可以做一只“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所谓“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是什么意思?作家爱德华在完成《小洞的故事》这本书后,给某个朋友写信说:“我的祖父养了许多鹦鹉,它们却什么也不会,只会模仿猫头鹰鼓翅的样子。来访的客人们总是免不了要兴致勃勃地谈论鹦鹉们的精彩表演,并频频追问它们还会什么新奇花招。此时祖父就会一本正经地说:“快别这么说,否则我们的比利会不高兴的,是吗?比利,来,你来模仿猫头鹰给他们看吧!”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这段往事。现在我写了这本书,就像那只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似的。

我也把自己比喻成比利,因此很认真地模仿猫头鹰。我的能力太有限,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已,就像那个小鹦鹉比利。

我在佛立斯特家中的书房写完自传的最后一行,由于手很酸,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

此处的院子里有落叶松、山茱萸,却没有洋槐,到底为什么没有,我也不知道。我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出洋槐夹道的小径,因为就在那条小径上,我消磨过许多时光,同时享受着朋友们无限的温情,那几乎可以说是我的人生小径。现在,这些朋友们有的还在人间的小径上走,有的则已徜徉于天国的花园里了,但我对他们的怀念之情是一样的。

认真说来,我过去曾看过的许多好书都是我的良师益友,它们代表着许多智者的智慧结晶,我同样对它们怀着敬畏与感恩之情。

我的自传算不上伟大的作品,非说它还有些什么价值的话,也不是因为我的才能,而应归功于发生在我身上那些非同寻常之事。也许神视我为它的子女而委以重任,希望由于我的盲聋而对其他人发生一点影响吧!

神使我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因而也无法说话,是想通过这种残缺而给世上的残弱者一些启示。神待我不薄,因为它把莎莉文老师送给了我,由她带领我离开黑暗而沉寂的世界。

莎莉文老师自己的视力从小很差,当她担任我的家庭教师时,也只能看到些许光线而已。一个不太健康的弱女子只身远离她的朋友,来到阿拉巴马州的一个小村落,这种勇气不能不说是受了冥冥中某种力量的支配。她为了我不辞任何辛劳,以她微弱的视力为我念了许多书,且成为我与这个世界最初也是最主要的桥梁。我与她非亲非故,她为我所做的一切,岂止是因为“喜欢我”一言以蔽之。

直到今天,老师仍然靠着一副度数非常深的特制眼镜来阅读,那副眼镜是贝连博士精心制造的。

由于我无法读自己的打字稿,有关事后的修改工作,都是由老师以手语为我复诵。当老师帮我做这些工作时,贝连博士又得伴在老师身边,观察她的视力,随时加以调整。

老师为了我,不惜付出一切,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始终相信,只要莎莉文老师愿意,她可以轻易地成为妇女运动的领导人物,或者著名女作家,可是她却宁愿把一生的精力花在我的身上。她鼓舞了我服务社会人群的心志,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良好的表现以报答老师的一片苦心。

最后,我要说,虽然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因为老师带给我的爱心与希望,使我踏入了思想的光明世界。我的四周也许是一堵堵厚厚的墙,隔绝了我与外界沟通的道路,但在围墙内的世界却种满了美丽的花草树木,我仍然能够欣赏到大自然的神妙。我的住屋虽小,也没有窗户,但同样可以在夜晚欣赏满天闪烁的繁星。

我的身体虽然不自由,但我的心是自由的。且让我的心超脱我的躯体走向人群,沉浸在喜悦中,追求美好的人生吧!

别装,人们不吃这一套

朱自清

做作就是“佯”,就是“乔”,也就是“装”。苏北方言有“装佯”的话,“乔装”更是人人皆知。旧小说里女扮男装是乔装,那需要许多做作。难在装得像。只看坤角儿扮须生的,像的有几个?何况做戏还只在戏台上装,一到后台就可以照自己的样儿,而女扮男装却得成天儿到处那么看!侦探小说里的侦探也常在乔装,装得像也不易,可是自在得多。不过——难也罢,易也罢,人反正有时候得装。其实你细看,不但“有时候”,人简直就爱点儿装。“三分模样七分装”是说女人,男人也短不了装,不过不大在模样上罢了。装得像难,装得可爱更难;一番努力往往只落得个“矫揉造作”!所以“装”常常不是一个好名儿。

“一个做好,一个做歹”,小呢逼你出些码头钱,大呢就得让你去做那些不体面的尴尬事儿。这已成了老套子,随处可以看见。那做好的是装做好,那做歹的也装得格外歹些;一松一紧的拉住你,会弄得你啼笑皆非。这一套儿做作够受的。贫和富也可以装。贫寒人怕人小看他,家里尽管有一顿没一顿的,还得穿起好衣服在街上走,说话也满装着阔气,什么都不在乎似的。——所谓“苏空头”。其实“空头”也不止苏州有。——有钱人却又怕人家打他的主意,开口闭口说穷,他能特地去当点儿什么,拿当票给人家看。这都怪可怜见的。还有一些人,人面前老爱论诗文,谈学问,仿佛天生他一副雅骨头。装斯文其实不能算坏,只是未免“雅得这样俗”罢了。

有能耐的人,有权位的人有时不免“装模作样”,“装腔作势”。马上可以答应的,却得“考虑考虑”;直接可以答应的,却让你绕上几个大弯儿。论地位也只是“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见客就不起身,只点点头儿,答话只喉咙里哼一两声儿。谁教你求他,他就是这么着!——“笑骂由他笑骂,好官儿什么的我自为之!”话说回来,拿身份,摆架子有时也并非全无道理。老爷太太在仆人面前打情骂俏,总不大像样,可不是得装着点儿?可是,得恰到分际,“过犹不及”。总之别忘了自己是谁!别尽拣高枝爬,一失脚会摔下来的。老想着些自己,谁都装着点儿,也就不觉得谁在装。所谓“装模做样”,“装腔作势”。却是特别在装别人的模样,别人的腔和势!为了抬举自己,装别人;装不像别人,又不成其为自己,也怪可怜见的。

“不痴不聋,不作阿姑阿翁”,有些事大概还是装聋作哑的好。倒不是怕担责任,更不是存着什么坏心眼儿。有些事是阿姑阿翁该问的,值得问的,自然得问;有些是无需他们问的,或值不得他们问的,若不痴不聋,事必躬亲,阿姑阿翁会做不成,至少也会不成其为阿姑阿翁。记得那儿说过美国一家大公司经理,面前八个电话,每天忙累不堪,另一家经理,室内没有电话,倒是从容不迫的。这后一位经理该是能够装聋作哑的人。“不闻不问”,有时候该是一句好话;“充耳不闻”,“闭目无睹”,也许可以作“无为而治”的一个注脚。其实无为多半也是装出来的。至于装作不知,那更是现代政治家外交家的惯技,报纸上随时看得见。——他们却还得钩心斗角地“做姿态”,大概不装不成其为政治家外交家罢?

装欢笑,装悲泣,装嗔,装恨,装惊慌,装镇静,都很难;固然难在像,有时还难在不像而不失自然。“小心赔笑”也许能得当局的青睐,但是旁观者在恶心。可是“强颜为欢”,有心人却领会那欢颜里的一丝苦味。假意虚情的哭泣,像旧小说里妓女向客人那样,尽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也只能引起读者的微笑。——倒是那“忍泪佯低面”,教人老大不忍。佯嗔薄怒是女人的“作态”,作得恰好是爱娇,所以《乔醋》是一折好戏。爱极翻成恨,尽管“恨得人牙痒痒的”,可是还不失为爱到极处。“假意惊慌”似乎是旧小说的常语,事实上那“假意”往往露出马脚。镇静更不易,秦舞阳心上有气脸就铁青,怎么也装不成,荆轲的事,一半儿败在他的脸上。淝水之战谢安装得够镇静的,可是不觉得意忘形摔折了屐齿。所以一个人喜怒不形于色,真够一辈子半辈子装的。

《乔醋》是戏,其实凡装,凡做作,多少都带点儿戏味——有喜剧,有悲剧。孩子们爱说“假装”这个,“假装”那个,戏味儿最厚。他们认真“假装”,可是悲喜一场,到头儿无所为。成人也都认真地装,戏味儿却淡薄得多;戏是无所为的,至少扮戏中人的可以说是无所为,而人们的做作常常是有所为的。所以戏台上装得像的多,人世间装得像的少。戏台上装得像就有叫好儿的,人世间即使装得像,逗人爱也难。逗人爱的大概是比较的少有所为或只消极的有所为的。前面那些例子,值得我们吟味,而装痴装傻也许是值得重提的一个例子。

作阿姑阿翁得装几分痴,这装是消极的有所为;“金殿装疯”也有所为,就是积极的。历来才人名士和学者,往往带几分傻气。那傻气多少有点儿装,而从一方面看,那装似乎不大有所为,至多也只是消极的有所为。陶渊明的“我醉欲眠卿且去”说是率真,是自然;可是看魏晋人的行径,能说他不带着几分装?不过装得像,装得自然罢了。阮嗣宗大醉六十日,逃脱了和司马昭做亲家,可不也一半儿醉一半儿装?他正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有一向当时人多说他痴,他大概是颇能做作的罢?

装睡装醉都只是装糊涂。睡了自然不说话,醉了也多半不说话——就是说话,也尽可以装疯装傻的,给他个驴头不对马嘴。郑板桥最能懂得装糊涂,他那“难得糊涂”一个警句,真喝破了千古聪明人的秘密。还有善忘也往往是装傻,装糊涂;省麻烦最好自然是多忘记,而“忘怀”又正是一件雅事儿。到此为止,装傻,装糊涂似乎是能以逗人爱的;才人名士和学者之所以成为才人名士和学者,至少有几分就仗着他们那不大在乎的装劲儿能以逗人爱好。可是这些人也良莠不齐,魏晋名士颇有仗着装糊涂自私自利的。这就“在乎”了,有所为了,这就不再可爱了。在四川话里装糊涂称为“装疯迷窍”,北平话却带笑带骂的说“装蒜”,“装孙子”,可见民众是不大赏识这一套的——他们倒是下的稳着儿。

美好的品格本身即为一种幸福

亚瑟·叔本华

一般来说,人是什么比他自己有些什么及他人对他的评价是什么更能影响他的幸福。因为个性无时无刻伴随着人并且影响他的所有经验,因此人格——也就是人本身所具有的一些特质是我们需要首先考虑的问题。能从种种享乐中得到多少快乐是因人而异的。我们都知道在肉体享乐方面确实如此,精神享乐方面也是这样。

每当我们运用英语里的句子“好好享受自己”时,这话确实太好理解了,因为我们没有说“他享受巴黎”,反而说“他在巴黎享受‘自己’”。一个性格有了问题的人会把所有的快乐都当成不快乐,就像美酒倒入充满胆汁的嘴里一样也会变苦。所以,生命的幸福与困厄,不在于遇到的事情本身的苦和乐,而是要看我们怎样面对这些事情,看我们感受性的强度如何。

人是什么,他本身所包含的特质是什么,假如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人格。人格所具备的全部特质是人的幸福与快乐最直接、最根本的影响因素。其他的因素全是间接的、具有媒介性的,因此它们具有的影响力也会被消除破灭,但人格因素产生的影响却不能被消除。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人的本来根深蒂固的嫉妒心性很难根除,况且,人们总是会谨慎小心地掩饰自己的嫉妒心性。

在所有我们所做、所遭受的经历当中,我们具备的意识素质常常占据着一个永恒不变的位置;所有其他方面的影响都有赖于机遇,机遇皆是过眼烟云,稍纵即逝且不停变动;独有个性在我们生命里的每时每刻都不停地工作着。因此亚里士多德说:“永恒不变的不是财富,而是人的个性。”

我们对全然来自外界的厄运倒还能忍受,但是因为自己个性所致的苦难却不能忍受;只因运道能够改变,个性却难以更变。人本身的福祉,例如聪明的头脑、健康完美的体魄、爽朗的精神、乐观的气质以及高贵的天性等,简单地说,即为幸福的第一要素;因此我们要全力以赴地去促进与保存这种让人生幸福的特质,不要孜孜于外界的功名利禄。

在这些内在的品格中,最能带给人直接快乐的只有“健全愉悦的精神”;因为美好的品格本身即为一种幸福。愉快又喜悦的人是幸福的,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因为他的个性本身就是愉快又喜悦的。这类美好的个性能够弥补因为其他一切幸福的消失所带来的缺憾。

例如如果一个人因为年轻、英俊、富有而受到人们尊敬,你想知道他是否幸福只需看他是否欢愉,假如他是欢愉的,则背直背弯、年轻年老、有钱无钱,这和他的幸福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他是幸福的。若干年以前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这样两句话:“如果你一直笑,那么你就是个幸福的人;如果你一直哭泣,那么你就是不幸福的。”虽然是非常简单的几个字,甚至近乎于老生常谈,但就是因为它的简单才让我一直铭记在心。所以当欢愉的心情来叩动你的心门时,你就该无限地敞开你的心门,让愉快和你同在。这是因为它的到来总不会错。但人们却往往犹豫着担心由于自己过于快活而导致的乐极生悲和灾祸。

实际上,“愉快”本身即为一种直接的收获——虽然它不是银行里的支票,却是兑换幸福的现金;它能让我们得到当即的快乐,是我们可以拥有的最大幸事,因为从我们的存在对于当前这一方面来说,我们只是介于两个永恒之间那极为短暂的瞬间而已。所以,我们追寻的幸福的极致就是怎样保持与促进这种愉快的心情。

可以保持与促进心情愉快的并非财富,而是健康。我们不是总在下层阶级、劳动阶级,尤其是在野外工作的人们脸上看到愉快且满足的表情吗?而那些富有的上层阶级人士不是常常表现出满面愁容、满怀苦闷的神情吗?因此我们应竭力维护健康,也只有健康才能浇灌出愉悦的花朵。至于如何维护健康,实在不须由我指明——避免每个种类的任意放任自己和那些激烈又不愉快的情绪,也不要过于压抑自己的情绪,多做户外运动,洗冷水浴和讲求卫生等。没有适当的日常运动就不会永葆健康,生命过程就是依赖于体内每个器官的不停运转,运转的结果不仅影响到身体的各个部门,也会影响到全身。

亚里士多德曾说:“生命就是运动。”运动也的确是生命的本质。有机体的每个部门都在不停地急速运转着。比如说,心脏在一张一弛间有力且不停地跳动着,每跳28次它就把身体内全部血液由动脉运至静脉再分布到身体各处的微细血管里;肺就像一个蒸汽引擎那样永不停息地膨胀与收缩;内脏也一直蠕动工作着;各种腺体不断地汲取养分再分泌激素;甚至连大脑也伴着我们的呼吸和脉搏的跳动而运动。

世上注定要有无数人去从事办公室工作,他们常常无法运动,所以体内的骚动与体外的静止不能被调和,最终导致显著对比的产生。事实上,体内的运动是需要适当的体外运动来平衡的,否则就会出现情绪的困扰。大树的郁郁葱葱也要有风来吹动,人的体外运动与体内运动必须达到平衡就更不用说了。

幸福基于人的精神,而精神的好坏又往往和健康息息相关,这只要我们在相同的外界环境与事件,在健康健壮与缠绵病床时的看法以及感受有着什么样的不同中就能看出来,让我们觉得幸福与否的并不是客观事件,而是这些事件给我们带来的影响以及我们对此的看法。就像伊辟泰特斯所说的:“人们往往并非受事物的影响,影响他们的是他们对事物的想法。”

一般而言,人的幸福多半归功于健康的身心。有了健康,做什么事都会让人快乐;反之则失去了快乐;即便有些人具有如伟大的心灵、乐观开朗的气质,往往也会因失去健康而黯然神伤,甚至出现质的改变。因此当两人见面时,我们总会问及对方的健康状况,相互祝愿身体安康,原来健康才是人类成就幸福最重要的因素。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为了其他的幸福而不惜牺牲健康,不管这其他的幸福是功名利禄,还是学识以及转瞬即逝的感官享受,人世间没有任何事物会比健康更重要。

愉快的精神是获取幸福的要素,健康有利于精神的愉快,但要精神愉快只有身体健康还不行;因为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也有会整天郁郁寡欢、愁眉苦脸。忧郁根植于更为内在的体质,这种体质是无法改变的,它系于一个人的敏感性以及他的体力与生命力的一般关系中,非正常的敏感性常常导致精神的不平衡,比如忧郁的人往往比较敏感,患有过度忧郁症的人会爆发周期性的不受控制的快活,天才常常是那些精神力即敏感性很充足的人;亚里士多德观察到了这个特点,因此他说:“一切在政治、哲学、诗歌以及艺术上有显著贡献的人都具有忧郁的气质。”毋庸置疑,西塞罗也有这样的看法。

我们生活得真实,我们眼中显现得便只有真实

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

我算是看到了,现在的人越来越胆小怕事,整天一副内疚的样子,好像他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刚强的气质已经弃他而去了,他再也不敢说“我认为”、“我就是”这些掷地有声的语言了,而只会引经据典,用自己的嘴巴去说别人的语言,而且,去说那些死人的语言。面对着一片草叶或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他也气馁万分,无地自容。可是,我窗前的玫瑰花却从来不理会从前的玫瑰花,或者那些比它们更美丽的玫瑰花,它们只关心自己的现状。它们一定在心中默默地说:“今天,我们与上帝同在!”对它们来说,没有什么时间,也没有什么空间,有的只是玫瑰。只要存在着,每时每刻,它都是尽善尽美的。在花蕾还没有绽开的时候,它的整个生命就已经兴奋不已了。在盛开的花朵里不见其多;在无叶的根茎中也未见其少。它的天性得到了满足,它也满足了大自然,时时刻刻都是一样。

然而,人却总是生活在延宕之中,他牢固地把持着记忆,不肯放松哪怕是很短的一会儿工夫,所以,他不是生活在现在,而是眼睛向后,在为过去而伤怀不已;要不,他就对周围的财富置之不理,却使劲地踮起脚尖,对未来的日子趋之若鹜。我们必须警告他们,如果他们不跟大自然一起超越时间,从现在开始生活,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快乐,也永远不会坚强。

毋庸讳言,这一点应该是一目了然。然而,看看那些坚强的智者,他们竟然不敢听上帝本人的话,除非他说的是我所不了解的大卫、耶利米或保罗的语句。我们总不能永远对着几篇经文、几篇传记过日子吧?我们就像一些小孩子,只会死记硬背那些老奶奶和家庭教师的语句,等长大以后,又只会死记硬背那些我们偶然看到的有才气、有个性的人们的语句——中规中矩,不辞辛苦,就是为了回忆起人家说过的原话;后来,等我们具备了曾经说过这些话的人们的能力时,我们才算真正地理解了那些人,才愿意把那些话丢开,因为,时机一到,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话说得一样得体且才华横溢。

如果我们生活得真实,那么在我们眼中显现的也只有真实,那就像强者永远坚强,而弱者只能软弱一样。当我们获得了崭新的知觉时,我们将很乐意把储藏在记忆中的财宝一股脑儿丢掉,就像我们扔掉那些无用的垃圾一样。当一个人与上帝生活在一起时,他的声音就像潺潺的溪水和沙沙的谷田一样甜美。

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可是,关于这一命题的最高真理仍然没有被谈到,而且,我想,大概我们也无法谈论它,因为,我们所谈论的一切,只不过是对直觉的遥远记忆。现在,我通过最事半功倍的手段而表达的思想就是下面的情况:当善接近你的时候,当生命光临你的时候,那绝对是无法通过司空见惯的渠道所能到达的,你是无法发现它的足迹的,你是无法看到它的面孔的,你是无法听到它的名字的……因为,那种渠道,那种善,那种思想,必定像刚刚诞生的婴孩一样新鲜,因而,它必定把实例和经验统统排除在外,因而,你没有任何的成规旧例可供参考。

没错,你脚下的路是从别人那里来的,可是,它并没有要你到别人那里去啊!一切曾经生活过了的人们,都是它的代理者,都是它被遗忘了的代理者。无论是恐惧,还是希望,同样都生活在它的光影之下。而且,即使在希望之中,也有某种低下的东西。当我们胡思乱想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感激之类的东西产生,而且,严格地说,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欢乐的东西从中产生。

凌驾于激情之上的灵魂,具有万能的眼睛,他看见了同一性和永恒的因果关系,发现了真理和正义的自我存在,因为知道万事如意,便泰然自若。大自然无垠的空间,大西洋,南太平洋——漫长的时间间隔,一年又一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在过去,这种我所想到和感到的东西,构成了每一种原先的生活与环境状况的基础,就像现在,它又构成了我现在的基础,构成了所谓的生和死的基础一样。

希望别人来了解你的心事是多么愚蠢

罗曼·罗兰

你一定有过这种感受,当你心事重重,渴望找个人聊聊天的时候,这个人真的出现了,而你们却没什么可聊的。当然,聊还是聊了,可是他说他的,你——开始你也试着说说你的,但是最后,你放弃了。

于是,你们的聊天成了两条七扭八歪的曲线,就那么凄凉地、乏力地延伸下去。

你敷衍着,笑着,装作聊得很投机的样子。但是,内心却盼着他早点走,好让你静下来,静下来啃噬那属于你自己的寂寞。

“还不如自己闷着好呢。”你最终得此结论。

“期望别人帮你分忧该有多傻!别人不会了解你的,每个人关心的只是自己。”

然后,你顿悟了——有些事不可与人说,有些事不必与人说,有些事无法与人说,而且有些事是,即使告诉了别人,你也会马上后悔的。

所以,如果你够聪明,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静下来,啃噬自己的寂寞——或者反过来说,让寂寞吞噬你。

于是,你慢慢可以感觉到,午后的阳光应怎样拖着黯淡的步子西斜,屋角的浮尘怎样在冥茫漫无目的地游动,檐前的蜘蛛怎样结那囚禁自己的网,暮色又怎样默默地爬上你的书桌,而那种寂寞的感觉又是怎样越来越沉重地在你心上压下,压下……直到你呼吸困难,心跳迟滞,像一辆超重的车,在上坡时气力不断地渐渐地变慢,渐渐地停下……

于是,你觉得自己涨得无限的大,大得填满了整个宇宙的空间,而这无限大的你的里面,所涨满的,只是寂寞,寂寞。无边的寂寞!……

没有一声呼喊,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一线希望,没有一点欲求;没有动,没有静,只有一种向下坠落的感觉,坠落……坠落……向着那无底的幽暗之中坠落。

于是,夜色密密地涂满了宇宙,在上下前后左右都是墨一般的幽暗里,你不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继续坠落,你只知道——

那沉重的,无边的,墨染的,死一般的寂寞!

你不必完美

哈罗德·斯·库辛

理所当然地,我们应该为尽善尽美尽力而为,但是要求完美,是强人所难。我们面对着复杂多变的情况,没有人能够不出纰漏。

很多次,当我不得不对我的孩子们说我在某件事上做错了时,我都害怕他们不再爱戴我。但我非常惊奇地发现,他们因为我愿意自承过错而更爱我。相比之下,他们更爱我的诚实和正直。

可是,有时人们并不能正确对待自己的过错。可能我们的父母期望我们完美无瑕;也可能我们的朋友常念叨我们的缺点,因为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改正。而他们难以原谅的是,因为我们的过错总在他们最脆弱的时候触痛了他们的心。

我们为此有愧于心。但是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之前,我们必须问问自己,那真是我们应该背负的包袱吗?

我是从一个童话中得到启示的。一个被劈去了一小片的圆想要找回一个完整的自己,到处寻找自己的碎片,由于它是不完整的,滚动得非常慢,从而领略了沿途美丽的鲜花,它和虫子们聊天,它充分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它找到许多不同的碎片,但它们都不是它原来的那一块,于是它坚持着寻找……直到有一天,它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然而,作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它滚动得太快了,错过了花开的时节,忽略了虫子。当它意识到这一切时,它毅然舍弃了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碎片。

这个故事的启示是:让我们得以完整的,可能正是因为失去。一个完美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挺可怜的,他永远无法体会爱他的人带给他的某些一直求之不得的东西的喜悦。

一个有勇气放弃他无法实现的梦想的人是完整的;一个能坚强地面对失去亲人的悲痛的人是完整的——因为他们经历了最坏的遭遇,却成功地抵御了这种冲击。

生命不是上帝用于捕捉你的错误的陷阱,你不会因为一个错误而成为不合格的人。生命是一场球赛,最好的球队也有失分之时,最差的球队也有辉煌一刻。我们的目标是尽可能让自己所得大于所失。

当我们接受人的不完美时,当我们能为生命的继续运转而心存感激时,我们就能成就完整,而别的人却渴求完整——当他们为完美而困惑的时候。

如果我们能勇敢去爱、去原谅,为别人的幸福慷慨地表达我们的欣慰,理智地珍惜环绕自己的爱,那么,我们就能得到别的生命不曾获得的圆满。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最快乐的人是有着最有趣的思想的人

威廉·菲尔普斯

快乐绝不仅仅是运气,而是取决于很多因素。一个人应该像运动员准备比赛一样来为快乐做好准备。勤奋锻炼,减少受伤机会,竞赛成绩自然会好。人只有两个去向:变老或死亡,所以成功地变老非常重要。况且我发现尽管悲观者宣称人生没有意义,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是会耗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看到这么多男人和女人都很怕变老,我觉得很可悲。他们被恐惧束缚住了。很多人在看到他们头上的第一根白发时都吓呆了。人头发变白其实没有必要害怕。如果头发变绿或变蓝,那倒是应该去医院看看,而头发变白只不过是因为头皮里白色素太多,不冒出来不行。别为你的白发羞耻,你应该为它感到自豪,就像为你的国旗而自豪一样。看看这个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经历着的不幸,你应该感到很幸运你能活到长出白发的时候。

有的傻瓜会说,“我是希望我老了还能像年轻时一样漂亮迷人。”这不可能。我们得承认老人不漂亮迷人。漂亮只属于青年,而且是青年最重要的魅力。诗人勃朗宁认为青年漂亮迷人是因为他们如果没了这个就会让人难以容忍。年轻人是这个世界的装饰品,这就是我们喜欢他们的原因。他们身体苗条,行动敏捷,美丽动人,因为他们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人能容忍他们的存在了。如果小伙子和姑娘们,除了无知以外,还白发苍苍,谢顶肥胖,满脸皱纹,再加上个双下巴颏,那真是太恐怖了。但是造物主的安排是让年轻人外表迷人,而给他们时间来增长智慧和见识。然后他们就可以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生存,同时丢掉迷人的外表。小孩子坐在你腿上,伸手来拿你的手表,你会说,“好孩子,这个不能拿呀!”但如果有个三十岁的人伸手来拿你的手表,你会送他进监狱。我们长大时别人对我们的期望值会更高,所以没有人比一个已届成年而心智还像孩子的女人更可悲的了。这个文明社会里没有她的位置。

就算有人能到老还能漂亮迷人,这充其量也就算是一种退却、一种投降,而不应该为决战到底的生命斗士所接受。与其勉强维持着外貌而变老,我们能不能充满期盼地变老,胜利地变老呢?完全有可能。约瑟·丘特决不是个盲目乐观主义者,而是个极其老练世故的人。可是他七十多岁时有一次在纽约的一次公开演讲中宣称,人生最快乐的阶段是七十到八十岁:“我建议你们加快步伐,赶紧加入这个行列。”

让我们再来看看另外一个流行的观点:我们年纪大了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幻想。这话倒是一点不假。我觉得我现在就没有任何幻想。即使有,我会很高兴今天就把它扔掉。你丢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会怎么样呢?

每次你丢掉一个幻想,你就会有一个新见解。见解与思想比幻想更有趣,所以会更让你欣喜。实实在在的世界、男人和女人比那些由无知和愚妄描绘出的图景更值得让你了解。有人告诉我们青年之所以最快乐是因为他们戴着玫瑰色的眼镜看世界。但我没有任何想戴玫瑰色眼镜的欲望,并且我还可以证明你也不需要。让我们来看看我们在政治经济学中的老熟人:供需法则。需求决定价格。大家都想要的东西肯定比没人想要的东西贵。假如你今年夏天去欧洲,到那里的商店里去买一副高倍望远镜。结果售货员建议说与其买望远镜,你不如买一个万花筒,你用它可以看到非常鲜艳美丽的图案。你一定会说,“你当我是孩子了?我对这些五颜六色不感兴趣!”“我知道,但是距离才产生美感。你看到五英里以外的一条船时,它漂亮得就像只天鹅一样。但如果你用高倍望远镜来看,你会看到破洞、补丁、甲板上晾着的衣服,以及别的很多不够赏心悦目的东西。你肯定不想知道这么多真相。”你绝对不会同意这个说法,明证是你随处都可以买到廉价的玫瑰色眼镜,但望远镜的价格会随着放大倍数而直线上升。如果我们为了看到真相而不是幻觉肯花大钱,我们就必须抛弃幻觉带来快乐的说法。随着我们年纪的增长,玫瑰色逐渐褪去,我们才越来越清楚地看到了人生的真相,因此也就觉得它更有趣。

还有人认为人变老时就失去了热情。这个说法对有头脑的人完全不适用,并且有一个严重的错误:它把没有热情和没有激发起热情的事混淆起来了。让孩子激动的事常常提不起成年人的兴趣,这并不能说明成人不会激动,而只能说明他们不会被孩子气的东西激动。我小时候最快活的日子是七月四号独立日,因为那天妈妈允许我半夜就起来,到街上大喊大叫,直到天亮。想想看,每天晚上一到了八点就被强制上床睡觉的我,早上三点就可以起来到大街上扯着嗓子大叫!那真不是一般的欢喜。假如现在你跟我说今天晚上我可以半夜就起来大喊大叫直到天亮,我谢绝。这说明我没有快乐和热情了吗?当然不是,这只说明我不想半夜三更爬起来。在那快活的独立日,天亮以后我会放一整天的鞭炮,决不疲倦。那时常常会有一个很老的人————他可能有三十二岁左右————走过来,我就请他一起跟我来分享放鞭炮的快乐,而他总是婉言谢绝。“可怜的人!”我想,“他这辈子算是完了。他再没有快乐了。”我那时真是很难想象三十岁以上的人会有任何开心的事,他们只不过是每天都活在一个一成不变的套路里而已。

三岁的女孩得到一个洋娃娃礼物会很开心,而如果她长到十七岁时有人送她一个洋娃娃,她会觉得受了侮辱。这并不说明十七岁的女孩没有了快乐和热情,而是说明她的热情原来是在洋娃娃身上,而现在则是转到了别的事情身上。

如果最快乐的人是有最有趣的思想的人,那我们的快乐会与日俱增,因为我们会有越来越多有趣的思想。理想的人生就像爬一座高楼:爬到一半时看到的风景要比在底层时好。上得越高,视野越宽,风景也就越美。教育的真正价值也就体现在这。高等教育不见得会使人变得更有效率,但是可以丰富人的性格,增加人的精神财富,从而使人快乐。这是为年老体衰以至于动物原始欢愉的丧失而设置的最好的保险。不管我们有多少亲人和朋友,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每个人都注定是要过一个孤独的生活,因为我们在这世上存在的每一天都是跟我们自己在一起。因此我们绝对有必要给自己增加点智慧和美的品味,从而在我们思想空间的四壁都可以挂上引人入胜的画幅。做一个有趣的人比做一台高效率的机器要强得多。很多人被杯中物毁了他们自己,因为他们不能忍受跟自己相处。每当他们不得不与他们空无一物的思想独处,他们就必须用刺激物来让他们忘掉那已经荒芜的内心世界。还有很多人则是冲向电影院,或者是找点别的什么能让他们忘掉自己的事。

高等教育,或者说心灵的滋养,对女人比对男人更加重要,因为女人独处的时间更多。男人一辈子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像狗一样跑来跑去。女人则不然,即使是在妇女解放的今天。让我们来看一个女孩的例子,她在一个快乐大家庭中长大,有很多朋友和邻居。她每天都在各种愉快的游戏和活动中轻松度过。后来她嫁到了新泽西,她丈夫每天早上乘7∶37的火车去纽约上班,晚上6∶48才回家。这位少妇从一个幸福之家一下被抛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每天独守空屋。如果她没有任何精神寄托,没有任何有趣的思想,天知道她该怎么办。

我无意低估舒适生活和年轻迷人的好处,但如果悠闲自得和无忧无虑就等于快乐,那最快乐的一位将既不是一个男人也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头美国母牛。牛在欧洲还得拉车,而在美国牛和狗是真正闲适的淑女和绅士。看看一头典型的美国母牛的一天,我们就会发现她与一般人眼中的理想生活已经相差不远了。她早上起来,尾巴一翘,一天的厕所问题就解决了。这比起人类来真是有无比的优越。女人一天平均得要花上四十五分钟来穿衣化妆。哈丽特·马蒂诺小时候在听到她这一辈子每一天都得刷牙时被惊呆了。她后来活到了九十岁。母牛不用刷牙,也不用剪发,不必去买得体的高档时装,也不必随处都得拎着化妆盒。尾巴一翘,她的一天就可以开始了,而她的早饭已经在等着她了。她既不用亲自下厨生火,也不必因为厨子不辞而别而恼怒。草是她的主食,其上的露水是她的饮料。进餐大约一个小时后,她会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方,想想那边的草地是否长得更旺更绿,是否值得劳驾走一趟。

她会花上三个小时来琢磨这件事。中午,她散步到小溪边,下到齐腰深的溪水里,饮水沐浴。然后她庄严地走到树荫里坐下,开始反刍。她的上颚静止,而下颚则有节奏地转动,表情安详平静。牛反刍时的表情与美国女孩嚼口香糖极为相似。每次我见到其中一个情景就决不会不想到另外一个。牛的眼睛大而有神,脉脉含情,无忧无虑。她们决不会因为内省或烦恼而不安。她们之间没有不可知论者、原教旨主义者和现代派的争论。她们不会在晚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想象她的儿子是不是在某个遥远的城市投奔了魔鬼的怀抱。给人类带来痛苦和折磨的诸多思绪,在她们那里都不存在。我见过很多的牛,而在她们的大眼睛里从来没有见过任何的困惑。她们平静的面部表情从不流露出警惕或惊慌。她们甚至从来不感到厌倦。她们已经成功地超脱了叔本华的“人只能在失望与无聊之间做出两难选择”的著名论断。

既然美国母牛的一日已经展现出大众所期望的理想生活:舒舒服服、没有痛苦、没有忧愁,我们谁不想变成一头牛呢?可是大概很少人会愿意把自己变成牛。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尽管人生有悲伤、有困惑、要操很多的心,但还是比牛的平静生活更有趣、更值得过。多一分有趣,就多一分快乐,而最快乐的人是有着最有趣的思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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